凌端叶看着他，不语。
这种不言不语，无动于衷的模样才是最叫洛星痕惶恐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谁也没开口。洛星痕心里一阵阵的下沉，本来很高兴的，口中渐渐爬上一抹苦涩，眼底也逐渐黯然起来。
只是外表依旧是那副杀气横溢很狂很变态的样子，语气越是温温柔柔，就越是显得阴阳怪气，妥妥的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凌端叶也很想透过表象看本质，但实力不允许啊。
不论她怎么看，除了把自己看的一身鸡皮疙瘩，什么收获都没有。
杀神宝典顶级魔功的地位果然不是凭空得来的，够魔性。
那感觉怎么说呢，洛星痕嘴里说着软软的话，身上的气场却越来越吓人，简直就像刑场上监斩的九千岁，在囚犯的咒骂中，一边喝着茶一边声称杂家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笑着下令行刑，血染一地，那阴阳怪气，那凶狠的劲儿，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啊。
突然，洛星痕落泪了。
一串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不是涕泪横流哭得很难看的那种落泪，而是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声的滚落，眼眶迅速红了一片。如果哭有等级的话，洛星痕这种毫无疑问名列前茅，哭的唯美，哭得让人揪心，仿佛有什么美好的东西被摧毁了，沉甸甸的压在心口，悄无声息的，却揪心的快要喘不过气。
长的好看，哭都哭得这么有水平，虐心度upupupup……
洛星痕眼神都空了，喃喃自语，“果然像我这样让人讨厌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被接受，我想要的东西终究只是幻影，越是想要抓住，就越是得不到，一切只是我的妄想而已……”
“我还是……被姐姐给讨厌了。”
“对不起，是我打扰了。”
洛星痕整个人都灰暗了，踉跄的起身，像个幽魂似的，一片迷茫。
梦魇老祖简直见缝插针，“所以小子赶紧修炼，不要浪费时间，只要变得足够强，想要什么得不到！”
凌端叶一拳挥过去，把黑烟骷髅头给打散了，“你个臭糟老头子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散开的黑烟在另一边重新凝聚成骷髅头，“老夫说的难道不对？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个姑娘托生的，才会这般多愁善感！”
这话凌端叶就不爱听了，“心思纤细敏感一些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凭什么只有女孩子才能心思敏感纤细，男孩子就不可以？你那是刻板印象！”
大概是眼泪冲淡了恐怖感，又或者泪水唤醒了凌端叶隐藏的母性光辉，终于压下起了杀气对判断力的强大影响。
凌端叶用力按了按人中，豁出去，当场给了洛星痕一个树咚。
刚对上洛星痕的视线，就忍不住眼神漂移，下意识不想去看他，因为真的太犀利了啊。眼底噙着泪水要掉不掉的样子很惹人发怜，但并不影响那杀人般的眼神，不如说，泪眼和杀气的搭配让人更加毛骨悚然了，看一眼就刺得她头皮发麻。这种仿佛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情要被杀人灭口的感觉，简直挥之不去。
凌端叶也实在是没办法，这样根本没法正常交流啊，见洛星痕貌似还是挺乖巧的，都没反抗她的树咚，另一只手，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洛星痕闷闷不乐，很是失落，“是我眼睛丑，吓到姐姐了。”
凌端叶顿时感觉自己眼眶凉飕飕的，妈耶，捂一下眼睛就要赔一双眼睛给他的赶脚！
虽然没有说过一个狠字，但处处透露着横。
凌端叶痛苦道：“你不要说话，真的，求你不要开口了！”
洛星痕悲伤极了，眼泪又流了下来，呜咽着说：“是我声音难听，对不起……”
感受到掌心湿了，凌端叶顿时有种把小朋友给欺负哭了的罪恶感，头皮更加凉飕飕，天灵盖都要给打开了。
这交流可真是太折磨人太难了！
何止是洛星痕哭，凌端叶也想哭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罪？
大概，因为她是个成熟的大人，而洛星痕还是个小朋友吧，要是真就这么分道扬镳，他身边又有梦魇老祖那么一个混黑的糟老头子跟着，万念俱灰的洛星痕还不知道会被教成什么样子，指不定下次见面可就真的要杀姐证道了！
凌端叶狠狠心，两手一把抱住洛星痕，半大的少年个子已经相当高了。到处猎杀凶兽修炼杀神宝典的时间里，洛星痕长得很快，之前凌端叶还比他高一个头，现在都已经能平视，把他抱在怀里，下巴便抵在了他的肩头。
抱着这么一个杀气四溢的大杀神，简直透心凉，明明是温热的身体，却总是有种抱着个冰块的感觉，心脏都不由自主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凌端叶：“我很担心你，”
血雾爬上洛星痕的身体，一点点渗透进去。
突然被抱住的时候洛星痕就已经惊呆了，他最多只是想要被摸摸头，听到一两句夸赞，就很是心满意足了，拥抱这么亲密的事情，简直想都不敢想，却在满心绝望的时候突然得到了。心底的快乐，简直瞬间冲上了巅峰，人都晕陶陶的。
这种温暖的感觉仿佛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叫洛星痕极为贪恋。
忽的，洛星痕发出一声闷哼，犹如溺水似的用力抱住凌端叶，喘息着，呜咽着，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无助的蹭啊蹭，挤出两个字：“姐、姐姐……”
强烈的感觉叫洛星痕瑟瑟发抖，犹如落水的小动物一般，凭着本能下意识紧紧抱住凌端叶，最后实在受不住最大输出的冲击力，整个人厥了过去。
梦魇老祖的黑烟骷髅头飘过来，看了看发丝被汗水沾湿，神色间隐约透出某种餍足昏过去的洛星痕，沉默了好半晌，才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对凌端叶说：“论调·教，老夫还真是比不上你啊！”
并不想懂梦魇老祖没说出来的意思，但就是秒懂，凌端叶表情差点裂了。
这糟老头子果然不行，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艹（一种植物）
第十九章
洛星痕昏过去后，整张脸都变得柔和起来，不似醒着的时候那般杀气横溢凶神恶煞，凌端叶狠狠松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居然在隐隐颤抖，两条腿也是，僵硬的不像话，还抖得厉害，全都是被杀气给吓的。
虽然还是个小朋友，个子却已经相当高了，这么大一个人失去意识昏厥过去，重量还挺沉的。凌端叶小心翼翼的让他躺到飘带上去休息，虽然窄了一点，睡得还是蛮舒服的，总比硬邦邦还凹凸不平的地面要舒服的多。然后她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飘带上，感觉整个人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战似的，身心疲惫。
强行克制杀神气场对自己的冲击力，跟大战一场也确实没分别吧。
梦魇老祖漂浮在一旁，啧啧称赞，“这小子修炼极快，比老夫预估的还要快上几分，如果顺利的话，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打通第九层找到出去的办法。”
凌端叶顿时一愣，“第九层？”
梦魇老祖没好气道：“你不会以为我们现在还在第三层吧？”
凌端叶确实以为还在第三层，还在心里嘀咕过这个第三层未免也太大了。
所以，原来早就不在第三层了？
梦魇老祖说道：“虽然老夫将其划分成了九层，实际上并没有明确的层次分割界限，每层之间并不存在阶梯或者传送阵之类的东西，但确确实实逐渐向地下深入。第九层是不知道何人修建的，但上面八层，或许并不是人为造出来，而是因为最深处那一层的缘故，渐渐衍生出来的。”
凌端叶仔细回忆自己这一路追着洛星痕跑的所见所闻，因为没有昼夜更替，也没有计时器，根本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不知道现在到底过去了多久，虽没有阶梯传送阵之类的东西可以叫人确认自己所在的层次，但一些地方的确能够感觉到逐渐深入地下的痕迹。比起平底，似乎向下的地势更加多，有些地方甚至很陡峭，但因为惯性思维没有往这方面思考过，还以为第九层是人工开凿的，那上面八层应该也有着明确分层的结构，就像楼梯或者地下迷宫一样。
如果上面八层不是人为的，自然也就不存在层次分割界限。
凌端叶若有所思，“上面八层的怪物，是从第九层里面逃出来的？”
梦魇老祖：“老夫有这个推测，但不是很确定，只有探过第九层才能知道。如果当真是从第九层跑出来，那地下最深处那一层里面肯定有着与外界连接的传送阵。”
凌端叶见梦魇老祖如此肯定，好奇问：“你怎么确定的？”
“这里的花草树木乃至各种凶兽畜牲，都与外界有着极大的区别，除了在这里，外面其他地方都没有，但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虽然如此，却并非与外界毫无关联自成一个体系。兴许是受到这里独特的神秘气息所影响，产生了各种变异，衍生出独特的品种。如草木一类，应该是通过畜牲们的粪便带进地下世界的，然后发生了变异，大多生成和外界截然不同的样子，但有个别还是能够看出熟悉的影子。”
“自从未知原因导致地下世界裂开一条通往外界，只需进来不能出去的裂缝后，就有了各种因为意外而落下的畜牲，丰富了上面几层的物种。”
梦魇老祖被困在这里太久，早就把自己能去的地方都研究了个透彻。
凌端叶突然道：“你为什么不仔细说说第九层？就算闯关失败，起码进去过，好歹说一说你到底是败在什么地方，好让我们心里有个数。”
梦魇老祖的声音突然卡壳了一样，好半晌都说不出话，空气里仿佛都透出了某种尴尬。
这种反常叫凌端叶心生狐疑，“你不会是故意隐瞒什么吧？明知道第九层是最危险的地方，却什么都不肯说，哪怕不能仔细提点，说一下你的失败经历对我和星痕也有极大的参考价值。”
眼见凌端叶的因为自己的沉默越来越怀疑，梦魇老祖终于妥协，无奈道：“不是老夫不愿意提醒，是因为老夫也不知道。”
凌端叶一脸不信，还是觉得梦魇老祖这糟老头子在驴她。
梦魇老祖：“臭丫头你不要太过分了，老夫这一缕神魂是从第九层逃出来的，而不是经历危险后全身而退，难道非要老夫承认自己是被打的稀巴烂，惨败逃出一缕神魂才愿意相信？除了第九层非常危险，以及逃出来时感觉到的强大威胁，老夫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是因为老夫只是本体残留的一缕神魂，也可能是第九层具有某种影响记忆的法术，会清洗掉入侵者的记忆，总之，老夫确确实实对第九层中的情况毫无记忆。之后要怎么闯关，只能看你们俩。老夫也算是舍命陪你们，要知道老夫可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比起对那里一无所知的你们，老夫可是印象深刻，清楚记得那种威胁感，若是这最后一缕神魂也灰飞烟灭，老夫可就真的彻底完蛋了。”
梦魇老祖都说到这个份上，凌端叶自然也只能选择暂时信他，再次踏上第九层对梦魇老祖来说确实很需要勇气。
兴许是因为陷入杀神状态之后洛星痕就一直在杀杀杀，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当他醒过来睁开眼睛，还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然后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冷冽，宛如出鞘的神兵锋芒毕露，寒气惊人。
凌端叶靠在飘带另一边休息，似乎是突然感觉到空气变得扎人，皱着眉睁开眼睛，跟洛星痕的视线对上瞬间，一股杀气直上她的天灵盖，整个人立马清醒，脑壳里都凉飕飕的，眉心刺痛。
洛星痕只好委委屈屈的移开视线，看向另一边，没有了杀气腾腾的扎人目光，凌端叶确实放松了一些。
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小心脏跳的实在是厉害，刚醒来就受到这么大一个惊吓，魂都要给吓出来了。
“杀神宝典有没有返璞归真或者神莹内敛这个阶段？星痕要是这种样子出去，被人看见了分分钟传成绝世大魔头，专门来灭世的。我只想开个养猪场，以后安安分分的修炼，把产业开遍各地，并不想传出莫名其妙的谣言，被迫跟一群人斗智斗勇。”
梦魇老祖忍不住腹诽：你个血莲教的开养猪场就足够让人莫名其妙了，正派魔道都不会信你真的在安分开养猪场！
一边嘴上回答：“这小子现在还不懂得如何收敛气场才会如此，之前周围到处都是凶兽，杀气重一些也好，老夫便没有教他。”
“既然这样，现在就教他，马上，立刻！”凌端叶发出强烈要求。
洛星痕一脸赞同，不想再被姐姐排斥了。
梦魇老祖：“诀窍很简单，只要这小子自己把杀气主动收敛起来就行了。杀气是他的力量，杀气构成的杀神气场按理来说就像他的手脚一样，并不需要刻意去想着该如何控制，如呼吸一样自然简单。”
洛星痕领悟能力很强，被梦魇老祖这么一提醒，很快就找到了窍门，把浑身缠绕的恐怖杀气收敛起来。
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凌端叶。
凌端叶茫然了一下，觉得小朋友还是应该多多鼓励，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你做的很好。”
洛星痕果然高兴了。
休息过后，两人一起向第九层出发，梦魇老祖带路，这里其实距离最终目的地非常近了。
当视野范围里出现明显人工建造的建筑物，两人远远的就停下脚步，谨慎的观察了一下，没发现附近有什么危险的存在，不如说安静的过分。
深藏在这地下深处，看起来居然还挺正常，就像寻常的府邸大门，门口俩石狮子，两扇红色的大门紧紧合拢，两个红灯笼安静的散发着光亮，平平静静的，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龙潭虎穴的样子。硬要说不普通吧，那就是这么深的地下深处，周围黑漆漆的就这里有个人工建的疑似府邸的地方，真有种遇见鬼屋的赶脚。
凌端叶放出血雾，前方显然有某种力量阻挡了她的窥探，血雾无法穿过大门的缝隙渗透到里面去。
血气凝成的血雾仿佛唤醒了某种存在，本来还隔着一段老远的距离，忽然一阵极强的吸力，瞬间叫两人挪移位置，骇然之极，回神的瞬间，已经站在大门前。
门上雕刻着两个兽头，嘴里叼着金色的圆环。
“好久没有见到活人了，还是两个小娃娃！”左边的兽头突然张嘴说话。
“这糟老头子不是之前闯进来的那个吗？”右边的兽头看向梦魇老祖，语气很不好，眼神表情都是肉眼可见的嫌弃，“好好的门不走，非要打个洞硬闯，这么没礼貌的家伙被削成渣简直是活该！”
凌端叶和洛星痕向梦魇老祖投去注目礼。
梦魇老祖：“……”
左边的兽头问：“小娃娃，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硬闯的话，也是会被削成渣的。”
凌端叶思考了好一会儿，试探的问：“请问，这里的主人家在吗？”
右边的兽头道：“你们想进去拜访主人，那就要按照规定来。只有通过我们兄弟俩的考验，才能够放你们进去。”
洛星痕谨慎的问：“是什么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