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太乐观了。”樊井监视着吟儿回帅帐。
陈旭点头赞同:“中策的可能性大。”
木华黎不像陈旭这般会划分上中下三种情况,是因他酷爱兵行险着、擅长速战速决——今次完颜纲和速不台从终点、林陌和哲别从起点是同时行动。
这一仗若要稳赢,时间越节省越好,两边按约定同步行动最能保证“惊雷袭关”和“闪电破围”都不被宋军察觉,但也有哪边不到位、另一边就白费的风险;
所以第一步,终点起点务必一起胜。对此木华黎胸有成竹:鲲鹏来去如风,拖雷“少不更事”,他们各自都不起眼了这么久,突然之间变作主角出奇制胜,辜听弦和卢潇、穆子滕和金陵都一定会始料未及、防不胜防。两边一样,趁其不备撕开个小口有多难?
第二步,起点和终点的拉近,过程再蜿蜒,毕竟轻车熟路。哲别引导,完颜纲接应,曹王府大有可能在不知细节的林阡前面赶到须弥山。这期间,速不台要镇住、稳住、拖住一个尚在惶恐的辜听弦还不简单?
谋定后动,谋时谨慎,动时自负。
“陈旭他不及我,是否说明,林阡他不及大汗?”木华黎当然有资格说这句话,毕竟作为宋盟的顶层设计者,陈旭到现在还有很多地方都一头雾水!
“这种情况,寄望主公飞过去,还不如寄望听弦自己。”陈旭镇静摇扇,常年的南征北战形成了他过硬的心理素质。
“为何不是寄望石硅、飘云、义斌?”樊井边走边问,“他们本就是听弦的互为犄角。”
“如果我没料错……虚实难辨,自顾不暇。”陈旭回答。
“追到此间才发现,曹王府若想遁出,终点明明在我和石硅之间,却为何选择先攻我?”这一刻,明明正追歼完颜纲却忽然失去敌人踪迹、更因为一时心急而违背“遇疑莫入”原则、不幸遭遇鬼打墙陷入昏惑的辜听弦,纳闷不已,问肖泉。
“我现在才知,对方是故意择强而攻。辜将军,您被尊称‘神威天将军’,连您都没有分辨出蒙古奇兵,其它的掎角之势就自然会疑神疑鬼、自固要紧。”肖泉也一样后知后觉。追歼完颜纲的行动,他身为谋士没有拦,是因为当时身在此山觉得决策无误。
“适才乌龟纲才刚撕开一个小口,就慌不迭地冲向这条路,速不台也很快因损兵折将退走……其实,乌龟纲是故意让我恍然大悟掉以轻心追上来,速不台则是带兵去飘云、义斌那边风声鹤唳去了。”辜听弦后悔莫及,适才自己的恍然竟是对方的正中下怀,“如此一来,大家怎敢轻举妄动?‘掎角之势’顿破。”
“我最担心的是,速不台会否中途折返,回头威胁我们留守的卢帮主?第一刻好像只是撕开裂缝的简单心愿,却示弱引将军您到这山旮旯里打转,第二刻他们趁机显山露水吞须弥山。您就算费力闯出去也很容易惶恐迟疑;您的缺席,则会被速不台大做文章。”肖泉担心,卢潇毕竟有伤在身,速不台打一个已被破防的卢潇会比打一个全副武装的石硅轻易。
“这么大费周章?不过,他们的战马,气力倒也够。”辜听弦沉思。对面的军师之所以分步走,先撕裂,再退走,又回头攻夺,是要对彭义斌、百里飘云等人虚而实之,而又对辜听弦和卢潇实而虚之,仅靠速不台区区一支兵马就玩出了花。
“这鬼打墙,地图没有,当地也没几个民众知道。”肖泉说的同时尽力找路,“对方军师,山川沟壑尽在胸中,我上次用这个形容词,还是对柏神女。”
辜听弦心念一动:“那我能入他的眼,倒是荣幸了。”说笑,“我先还以为,选我是捡软柿子捏。”
“还有一点,须弥山七大关隘,最有可能追杀完颜纲的就属您。”肖泉认真地说,“毕竟,不是人人都会叫完颜纲‘乌龟纲’。”
“这么会算?牵我鼻子走。”辜听弦表面在笑,心里却憋着一口气,“他应该最希望我失去自信,败一仗就心理崩溃,被打击成丧家之犬吧。”
“那就……”肖泉顺着他的想法去猜敌人思路,近处一定有金蒙联军观看和监视。
“惴惴不安,首鼠两端,痛哭流涕。”辜听弦低声。
“痛哭流涕过犹不及。”肖泉点头默契。
诈败才能引敌人露脸,刀战才能把敌军的心神搬迁,自救才能拖到师父来力挽狂澜。
毕竟,饮恨刀何处,战之界何处——速不台,我才不让你打卢潇!
辜听弦当机立断以诈败和刀法连环反诱敌人分心分兵,果然使敌军和宋盟先后聚集和探知到他之所在,战场核心亦如他所料、顷刻就被他强行转移到这偏僻山坳。火光下,金宋蒙古无论谁都看得清晰,林阡这小徒弟从他身上继承的可不仅是刀法衣钵,还有当仁不让的气魄、毫不拖泥带水的脾性。
连番激战,已有七八个金兵蒙兵退下阵去,辜听弦一双刀“神游”、“镜谧”、“逍遥游”强招迭起,状态恰到好处整个人如同一团火烧得白热。“不愧神威天将军是也!”“心念纯则用气少、身沉静则意境长。”
当是时,又一个青影沉降与他单打独斗,两柄刀锋来回竞逐、上下翻飞,激得地上的沙尘滚滚如瀑。
“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他已能打出主公第七层。”“奇怪……”沈家寨和辜家军原还赞辜听弦刀法进阶,忽然有人认出对面的弯刀竟也打得出几招林阡感觉,定睛一看,那人还有个看家本领是茂巴思的龙象般若功——上次速不台攻关失败时也有过他的参与,临阵大部分情况下此人都没有存在感、停下来的时候曾追着林阡嘴甜叫师父。
“主公真是饥不择食,连这货都要……”肖泉汗颜。
“这就帮老糊涂清理门户!!”辜听弦一听鲲鹏是林阡新收的徒弟,猜到林阡被鲲鹏的甜言蜜语给骗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鲲鹏虽然惯常速度奇快,奈何近日总是一人分饰多角,人不如马,终究会疲,渐渐还是被辜听弦刀法拖住、稳住和镇住。
“尽管速不台没来,卢帮主的压力小很多了。”肖泉释然,蒙古军毕竟到镇戎州的只是偏师,速不台本身再勇猛,手底下的兵马也经不起分。
“告诉鲲鹏,不宜恋战,辅助速不台夺城要紧。”第二步末尾闻知计谋施行不利,木华黎正待调度,惊闻速不台也不在原定地点强袭卢潇!
“他该不会去救鲲鹏?”
“军师,速不台将军救彻辰去了……”
“彻辰?!”木华黎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碗水端平居然成了画蛇添足、弄巧成拙——
据闻,彻辰甫一就位,就从宋军传出流言,“速不台真乃不世出之名将”;“奇怪,上次叩关,不是彻辰才是主帅”;“幌子而已”云云。
彻辰不忿,贪功,妄想对其余宋军连消带打,择弱而攻,结果遭到反杀还连累速不台……
“是何人散谣?”宋军是何人在暗处,插入了木华黎和麾下的交流,骗速不台打出了这场攻敌必救?!
“怎么?主将名叫速不台?不是叫彻辰?”“妙真,昨日彻辰混入芥子川假装求药,遇到胜南,一战全无。不过,他也确实前来助战……”“太好了。哥哥,那彻辰是个谋士,内心时常百转千回,所以很容易有争功之心。我军兵不能动,但流言能动。不消半刻,他必定就近择弱攻我。我方本就有备,坑害彻辰,绰绰有余。”“也好,我早就想给胜南看看,红袄寨永远不可能是他的软肋。”杨妙真和杨鞍的对话。
我方本就有备,一语道破,须弥山七大险隘,为何会有一个相对较弱的杨鞍长久不变。
无论杨鞍是否总是战败,林阡仍然将其放在一线,这是因为他碍于情面,宋盟内部盘根错节——通过莫非的遭遇,木华黎对红袄寨和林阡的芥蒂略有耳闻。
所以木华黎才会认为,抗金联盟一旦战败,就会有人开始归咎和猜疑……这个“有人”,正是杨鞍。也正是因为杨鞍较弱,木华黎才没像对辜听弦那样重点关注他。
谁知,那本来就是个坑,是个陷阱——杨鞍曾为数日前的一战引咎,林阡却听从陈旭建议,要杨鞍故意示虚、暗中强兵、将功补过,也就是说,如果木华黎没有超出意料,杨鞍和杨妙真根本就是陈旭为速不台量身定做的死地!当时陈旭没想到的是辜听弦和卢潇竟也被突破,此战与木华黎错手,恰如回旋斩一样砍在速不台的背后……
“速不台,我才不让你打卢潇。”饮恨刀何处,战之界何处。战场的核心该在我,在我杨妙真!
“彻辰遇困!”“鲲鹏受阻……”战报如雪片纷至沓来。
“不太可能是杨鞍,他身边,定有一位旷世奇才,被我忽略。”那杨妙真,也是林阡的徒弟!名师出高徒,果不其然。
战前木华黎千叮万嘱,鲲鹏和速不台里应外合的作用,犹如魂魄附身于将死之金军;即便操纵,也是辅助;不要求蒙古军赢得多大,但是无论如何,速不台都应拿下辜听弦与卢潇驻地——作为曹王府金军遁逃的最佳终点,这一处,会师后丢了也无妨,但会师前必须稳夺!
可是在这关键第二步,因为彻辰贪心不足,唾手可得却稍纵即逝……
“追根究底,是我昨日为试陈旭水平,把彻辰的兵马用作幌子。怪不得他。”木华黎总结教训时倒也从容,镇定是军师的专业素养。
宋盟反败为胜,连陈旭都没想到。辜听弦原先还可能是中策拉锯,硬生生因为杨妙真的变相策应而转成上策完胜,使得林阡在这第三步赶到现场救急时,人浮于事……
“美中不足的是,蒙古大军虽被驱赶到关外,但几个高手凭着个人武力冲破石硅拦阻,往东北完颜纲接应林陌的方向去了。”辜听弦告诉林阡,现阶段大概是上策和中策之间。
“曹王府据称已从归云镇逃出一部分,蒙古这几个高手现在赶着去,是不想金军换个地方被我禁锢,而希望助金军换个地方与我抗衡。”林阡蹙眉,“既然此地无虞,我这就去会会林陌。”他预感,上半场木华黎打完,下半场林陌接棒。
“那个方向,是天子岭。”杨妙真立即给师父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