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和林阡需要打一个速度战:成吉思汗先俘获越风,便能威胁林阡退;林阡先到黑水,便能威胁成吉思汗让步。”曾经,两军不约而同认定。
如今,林阡坦言这一战输了,可成吉思汗敢认赢吗?
黑水会战,委实是盟军和蒙古军双输!
林阡坚决:“他敢不退?!”——他铁木真倒是想反攻,可他麾下满脑子都是“别杀我”!
成吉思汗笃定:“他能赌谁?!”——他林阡倒是想杀我,可他麾下全都迫切要“休兵”!
相煎半日有余,两军都倾向于停战,最终是蒙古军先寻起台阶:“如果让出黑水,我们应去何处?”
不知是谁问出的,问罢全场如陷冰窟,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投向他们假想的提议者木华黎,气氛僵硬到令人窒息。
木华黎后背满是冷汗,许久,才颤抖着抬起头:“大汗……”
他确实想表达这个心念:越风死、林阡疯,方才给大汗以“平局”的宽慰,可这毕竟叠加在盟军正月十七的败仗之上!也就是说,黑水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迎面对决,林阡对大汗根本是占优势的……
深知大汗听完一定怒火冲天,木华黎的舌头就像死死地黏在了一块冰上,动不了,但太冷,必须拔,拔,又嫌疼。
蒙古军大本营原在由北向南的摄星渊-逍遥峰主峰-黑水城-肃州一带,若非越风与林阡内外合力钳制,谁也不会把重心偏移到逍遥东北、绝命海那种天寒地冻不毛之地!终于忽略了黑水以西的沙漠边角,给了曹王趁虚开道、生擒博尔术和徐辕收拢散兵、完成林阡“战略包围”之计的契机。
更想不到的是,眼下东北角这不毛之地竟成为蒙古军的北部唯一生路——由于摄星渊之战地崩山摧,逍遥峰的西北、正北方向,但凡人能走的地方已全被林阡双刀封死!
西部徐辕、南部曹王、东南邪后,原都是林阡的势力。
东有嵬名令公等右厢军,一层又一层地包围,相对于林匪倒还算弱旅;西南方向,与肃州东北接壤,本来是蒙古军的通道,但被徐辕横插了一脚……
然而,一如林陌打破沉默时所说:“虽然八面埋伏,却不至于密不透风”——上述几段分析,有个人出现了两次。
徐辕碰巧“定位模糊”?错,徐辕在这一战的定位必须是“战将”,甚至是号令一方群雄的“主帅”!
为救林阡出剑河迷宫,陈旭曾殚精竭虑“尽可能用最少的人手、最短的时间”,为什么首选阵容是八武将而非独孤徐辕?正是因为这个至关重要的徐辕,一调动就会影响整张棋盘。可惜陈旭的上策终究被实力雄厚的蒙古军逼迫成了预案,换言之,“调徐辕救独孤”是陈旭为了破局而不得不给“战略包围”所作的预支,有得就有失——
不同于邪后部代表盟军大本营稳如磐石,徐辕部在西、在西南的花帽军和百步穿杨军,先前一直处于“分散搜救”状态,昨日还是成吉思汗所形容的“疏条交映”,今日本该全心全力修兵治械和排兵布阵——徐辕区区一个人不在,也许不会影响全军战斗力,但俨然耽误铁桶包围的速度和效率!
结果就是:邪后的缺席,可能只是使东南盟军有缝隙;徐辕的离开,却使正西和西南两处露出大漏洞!蒙古军想战胜仅缺徐辕的徐辕部当然不易,但要钻空,不成问题。
林陌综上所述:看似八面埋伏,其实后路有五,东北,正东,东南,西南,正西。
向东北退避三舍?那就是仓皇北顾,拖雷连连摇头:打败仗卷铺盖回家,怎可取?况且绝命海可能有摄星渊的余震,过于危险,恐被追打。
向东杀退嵬名令公?轩辕九烨提倡:西夏军军心不齐,未必能拦住我军,若急甩林匪而重返后套,闪电抄掠后可凯旋回国。但木华黎否决:离间计起效没那么快,不能赌。
轩辕九烨和木华黎一起排除了东南和西部:都是沙漠居多,道路险阻且意义不大。
所以只能打开西南,林陌指着地图上广袤疆土:“半年来,夏东、夏南都被林阡侵占,岳父则在夏北、夏西有所威慑。夏西民众,臣服者多。既然徐辕用于阻碍的兵力稀疏,不妨就将我军阵线收缩在肃州。”
众人皆信服、附和:“抓住敌军的最大漏洞、取道,令他们不得不答允、放行。”“我军正月在彼处有积淀。”“那就去肃州。”
唯独成吉思汗一直没点头,甚至未说过一句话。
林陌看出成吉思汗不忿,其实他也一样不认输:“我说的是,‘如果让出黑水’,我们应去肃州。”作为谋士团的成员之一,林陌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只是不赞成反攻而已,但认为“林阡全军力竭、我军没必要让出黑水——约定时间,原地决战,有何不可?!”
成吉思汗倏然回神,发现林陌和他有着惊人的一致:“这一战,幸有贤婿,剑河力挽狂澜,才不使我军输阵。”话锋一转,叹了一声,“可惜如贤婿一样的,少之又少。”言下之意,大部分人都没这胆色和骨气,蒙古军终究得让。
木华黎被影射,尴尬沉默,却也不改口。当前有一部分居延民众被骗、不肯被林阡俘杀反而聚集到成吉思汗身边,木华黎本就不赞成大汗以各种缘由将他们滥杀,更何况当着林阡的面,那么做只会导致大汗被林阡滥杀,所以还是直接休兵比较好,省得夜长梦多!
“岳父,那便对林匪这般答复——我军可以退出黑水,但要徐辕完全撤出肃州。”林陌建议,“包括徐辕近日横插在肃州和黑水之间的,以及他正月绕道搜救李君前时在肃州内外开辟的几个据点。”如此,恰似交换地盘,方能不失士气和国格。
成吉思汗有意无意又看了一眼林陌,暗自回味这半年来蒙古军与林匪的战事,没有自己领导的那几场,依稀只有宣化、剑河,蒙古军曾打出扬眉吐气的仗……这似乎意味着,用好“阡陌之伤”,便能问鼎天下……
“你适才说,‘肃州’?”几乎和林陌公开提出肃州同时,林阡被陈旭所说的地名惊醒。
众所周知,越风部的死战不降给林阡争取了足够的翻盘时间,拦住了成吉思汗四出掳掠的步伐,也使蒙古军在即将发起的谈判中略处下风。陈旭预测,下一场谈判会极速终结,成吉思汗将会不情愿地放过越风部六千“人质”,从黑水沿张掖河向西南撤退、退守肃州。
“为何一定往西南?”林阡不解其故。
“北边一时半刻修哪塌哪,东边黄河他们碰过钉子,南边他们总不可能死磕主公。西边比较空虚,易于在谈判席抛出。西边的富足城池只剩西南肃州一处。不过,蒙古军不可能吃闷亏,他们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很可能会要求天骄让步。”陈旭以粗俗的语言说,“肃州内外,原有盟军零落据点,天骄早派穆副寨主在彼处生根,现如今,为了决战,直接置换,实在也很可惜。”
“没什么可惜,我部让出,再打回去。”徐辕慷慨。至于面子,他不在乎。
“两军又在谈判了——谈判一定能成吗?”夜幕降临,暗处宵小屏气凝神。
“一定。谈判就是为了达到大部分人的共识——两边大部分人都需要休战、少部分人皆不得不让步。”矮个子谋士对他的恩主说,“谈判结果极大可能是徐辕向铁木真让道、铁木真向林阡让道,两军在肃州择日再战。”
“为何是肃州?”那宵小当然不如这谋士聪明。
“对于吃够了后勤苦头的铁木真来说,富足城池,方能有充裕的粮草供应。黑水的东南西北,最方便搜刮的只有肃州。”谋士说,成吉思汗看似择优,实则别无选择。
“林阡能答应吗?肃州自带长城,易守难攻,怕是比黑水难打?”
谋士摇头,笑说“目的论”:“林阡岂会怕难?他最需要的是蒙古军离西夏的都城越远越好。他会被陈旭说服,知道一时半会儿往北扫不出去,就往西扫,如此一来,夏东夏南安定,优势力量全都会支援他打铁木真。”
“左先生,就算谈判成了……铁木真会不会出尔反尔?”谋士的恩主怕,交换阵地的过程中蒙古军使诈。
“不会,铁木真只会遇强则强。他攒了那么久的攻城和防守经验,总得找个强敌付诸实践。”谋士的眸子里闪着睿智的光芒,“我听闻黑水之战宋军惨败,铁木真曾以为赢定、对虚空中的林阡说:你我竟不能在漠北巅峰对决,真乃憾事。现在,林阡意气风发地来了,他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刻一战,只可惜麾下不济……枭雄能屈能伸,到肃州重整旗鼓,他求之不得怎会反悔,林阡在他眼中不过是又一座亟待翻越的巅峰。”
“是的林阡值得期待。剑河之战,碍于种种客观因素,铁木真还没有发挥出他的最大水准。”宵小试图代入成吉思汗的心理。
盟军方怕成吉思汗耍无赖?蒙古方还怕林阡发神经。
即便答应撤围、放过叶阑珊等人,蒙古军仍然执意要把斡烈扣下,直到安稳地屯驻在肃州了才会释放他,以确保林阡不会食言。
这一厢,盟军方当然也有类似考量——
宣化“驱奴逃奔”,用无辜充当隔离带;月氏抛弃爱人、沙峰抛弃亲妹逃命——窝阔台的城府太深、手段毒辣,契合他父汗最阴暗的那一面。为防万一,曹王和林阡不谋而合把他押在最后:“窝阔台屡次越狱,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