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思和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偷偷瞅了师父普真和尚一言,确定师父没有不许自己开口的意思,方敢说道:“老子……不,贫僧的俗家名字确实叫安敬思。因为我师父说了,说我身上戾气太重,还没悟得佛法中的真谛,只有等我的心境平和了,真心向善了,才算是真正的僧人。到那个时候,他才会给我取一个真正的法名。
“不过话说回来了,贫……贫僧也不缺名字,当年老子……不,贫僧在黄巢义军中混吃混喝的时候,自己还给自己取了个威风的名字,叫‘宋骑云’呢!”
李菁身为沙陀人与契丹人的混血,历来都对胡俗倍加注意,她听见敬思和尚这般说随即回道:“哦,你竟然姓‘安’,这可是沙陀人常用的姓。胡人在汉人群里不好混,容易被排斥,难怪你当年要取汉名了,不过这个‘骑云’有啥威风了?”
敬思和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嘛还真不好开口。”
李菁假嗔道:“你就说嘛!”
敬思和尚于是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我们沙陀人管逛窑子叫作‘骑骡子’,贫……贫僧觉着那个骑骡子的感觉啊可真是飘飘欲仙,好似骑在了云端一般,所以就叫作‘骑云’,这还不威风啊!”
李菁一听“呸!”了一声,“难怪你师父不愿意收你当真和尚,别说是和尚,连沙陀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听我师父说过,我父亲也是沙陀人,还是沙陀人中的大英雄。沙陀人就应该多一些他那样的人,少一些你这样的人!”
敬思和尚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父亲是谁,有那么厉害么,不如把真名字报上来听听!”
李菁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真……名字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他是大英雄,只是……只是我打小就从没见过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令人难以听见,隐隐地竟有了点哭腔。
敬思和尚见这小姑娘动不动就要哭鼻子,而他最是讨厌女人哭。心想再说下去,这姑娘怕是要哇哇地哭出声了,自己那时候怕是哄不住,还是早闭嘴的为好。想到这便不再跟她争执,自顾自地咕哝了两句便了事。
普真和尚原本一直默默地走路,并不理会这两人说长道短,此时听见李菁刚才那番话后,竟突然扭过头来看她,盯着她的面庞怅怅地出神。
李菁见他长时间地盯着自己看,心觉有些蹊跷,问道:“大师,我……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普真和尚听见她的声音后,从遥远的遐思中醒过神来。他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急忙停下脚步,向她双手合十施礼道:“抱歉,抱歉,女施主,老衲刚才一时想事儿出了神儿,还请你见谅!”
道完歉后,他恢复了一贯的沉默。这种沉默逐渐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便连李菁也觉得此时若是再多嘴,乃是大大地不合时宜,恐怕还会惹得这两个和尚不高兴来。
她强忍后背上传来的刺痛,跟在二僧后面疾奔,一边暗自打量着跑在自己前面的普真和尚。只见这个老和尚身材普通,衣着不同,便连那颗光头也是圆得不能再普通。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不知怎地会有那样高深的武功来,连铜马也轻易被他逼退,这着实让她有些想不通。
二僧脚下走得甚快,她直感后背上的刺痛愈来愈剧烈,身子渐渐开始吃力起来,若是稍有松懈,便会跟不上这二僧的步伐。
如此她吃力地跟在二僧身后,不停地走了一个多时辰后,黎明渐渐来临,朝阳拂开了东边天空的云彩,照得大地一片温暖。可是她却再也走不动路,弯着腰直喘气,一边用手揉搓后背的刺痛处。铜马刀上传来的那道真气虽然未损伤她的肌肤,却给她造成不轻的内伤。
二僧见状停下了脚步,敬思和尚朝她喊道:“嗨,小姑娘,你还能坚持得住吗,我们可是还要再走大半天的路才能到地方!”
李菁连连摆手,“我后背有伤,再也走不动啦。咱们走了这么远,估计那个铜马也不会再追来了。要么二位师父先走吧,我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敬思和尚一皱眉,“这怎么成?万一他追上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可没人帮你。”他朝李菁走了过来,俯下身子想背她走路。无意间目光落在了她秀美的脸庞上,一时间凡心大动,脑袋中满是意乱情迷,直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连两只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普真和尚看得明白自己这个师弟乃是又起了色心,正在欲海中苦苦挣扎,于是朝他高声大喝道:“敬思,敬思你醒一醒,务必要牢守出家人的戒律!”
敬思和尚听见师父这一声喊方才缓过神来,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这女色乃是佛门第一大诫,自己若是敢犯这色戒,别说终身都难入佛门,便连师父也饶不过自己,于是连忙乖乖退至一旁,口中连念自己平素最厌烦的《楞严经》,好平复纷乱的内心。
普真和尚看见徒弟这副模样,不由地叹了口气,他走上前来,为李菁试了试脉搏,“小伤而已,并无大碍,还请女施主莫要担忧!”
李菁疼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大师,我这都快疼死了,你还说没事!”
普真和尚笑道:“没事,没事!”
他将李菁推转过身,使她背对着自己,接着轻轻一掌拍出,五指按在她的后背诸穴之上。动作之轻,直让李菁无知无觉。
李菁背对着这老和尚,也不知他在对自己干甚么。她屏声静气地仔细体察,也未感到他在给自己灌输真气疗伤。然而碍于情面,她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并未动弹,一直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突然,她察觉普真和尚不知甚么时候从自己的背后转到了身前,有些惊疑地问道:“大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