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向耶律适鲁所在汗王大帐走去,由于白日间已去过一趟,路途熟悉,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到达。他走近帐前,细耳倾听,只听见帐中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和觥筹交错声,得知耶律适鲁并未歇息,便放心地拜托帘门口的卫士入帐通报。
未几,前去通报的卫士便出了帐,要带他进去觐见可汗。他刚踏进帐蓬,便看见耶律适鲁远远地坐在有金丝装饰的汗王座上,有一名浓须老者与他对面平视而坐,此人能得此待遇,估计身份尊贵至极。他有所不知的是,这位浓须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北海苍熊”索伦泰,只是此人常年在西方异域行走,是以一般人等并不知道他的威名。
那喀巴走到距离两人二十步外,拜倒在地,行臣子之礼。耶律适鲁见状连忙从座上起身,迎上前笑盈盈地将他扶起。正如耶律适鲁一贯的作风,但凡是能人干将,只要还未拜在他麾下,都能享受到他如浴春风的对待。耶律适鲁清楚地知道,千年以前的周公是这般做的,吐哺握发待士,他学的一点也不差。
他心知那喀巴这么晚来见自己,必然有要事相告,便笑着示意他尽管开口。那喀巴望了望座上的北海苍熊索伦泰,心中颇有顾虑,面上露出难色。耶律适鲁哈哈大笑,“这位索伦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上师你不必多想,有甚么话还请尽管道来!”
索伦泰从案上端起酒碗,自顾自地饮酒吃肉,以表示自己对那喀巴并没有兴趣。那喀巴见状方才放下心来,他思索了片刻后决定开门见山,问道:“大汗是否知道,这次吐蕃老王派我带着宗兰王子前来参加比武大会有何用意?”
耶律适鲁已听属下耳目禀报过宗兰王子死在饮食大帐一事,此刻并不欲戳破,只装作毫不知晓,微微一笑说道:“想必是要让宗布王子在比武招亲大会中夺得头筹,一扬吐蕃威名,顺便与我契丹结下秦晋之好?”
那喀巴点了点头,“大汗英明,所料分毫不差,这确实是吐蕃老王的想法,不过王后的想法就不一样了,她更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宗海,格鲁派的人看准了这个机会,便趁机讨好她,听说格鲁派的人带着宗海也来参加大会了。”
耶律适鲁不以为意,“吐蕃王的意见才重要,一个女人的想法算得了甚么!”
那喀巴语气沉重,他想用这种语调渲染态势的严重,进一步引起耶律适鲁的注意,“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宗兰死了!达鲁尔派大难在即,格鲁派即将得势。不知大汗可否知道,格鲁派在吐蕃国内一向是支持开疆拓土的,他们觊觎契丹人的草原已不是一日。”
耶律适鲁因为心有准备,所以面对这个所谓的重要情报保持得十分镇静。座上正在饮酒吃肉的索伦泰与他不同,之前并未听说过宗兰身死之事,他听那喀巴说完后,抓着羊腿的右手下意识地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他看得出这个那喀巴的功夫不简单,那他坐下的大弟子宗兰想必也是响当当的人杰,怎会如此轻易便被人击杀?
耶律适鲁身为一代枭雄,能震慑契丹八部,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那喀巴深夜前来,又说出这番话,其心思耶律适鲁已然洞明,“上师此来,是想让我们契丹人帮你们达鲁尔派一道对付格鲁派吗?”
那喀巴再次拜倒在地,重复强调他刚才的话,“格鲁派的人若是得势,不仅达鲁尔派有灭顶之灾,对契丹对大汗您来说也是十分危险的的敌人,那宗海王子……”
耶律适鲁打断了那喀巴,下面的话他打算帮其说出,“上师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契丹人帮你杀了宗海,让格鲁派与你们达鲁尔派同样得不了甚么好处,如此你们两派便能打个平手,谁也无法在吐蕃老王面前讨了好处去。不过上师有所不知的是,我们契丹人热情而好客,一向将远方来的客人看得比珍宝还要金贵,因此您的这个建议请恕我万万不能答应!”
那喀巴心中一震,耶律适鲁适鲁的反应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他心思一转,以为其在借机要价,犹豫了片刻,说道:“大汗这次若是答应助我,助达鲁尔派度过这一劫,我会告诉您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耶律适鲁不为所动,“上师,达鲁尔派的遭遇我甚为同情,然而我们契丹人一向行事光明磊落,请恕我实在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那喀巴一听急了,大声道:“如果我的建议,能……能够改变契丹的国运呢!?”
耶律适鲁神色微微一动,很快又镇静了下来,“还是刚才那句话,上师您的要求在契丹人的情理之外,请恕我不能答应。还是那一句话,所有来参加比武大会的人都是契丹的贵客,契丹人会用美酒和羊肉欢迎他们,而不是钢刀和弓箭。”
那喀巴见无法劝动耶律适鲁,只得悻悻地站起身,向耶律适鲁施礼告别,离开前留下一句话,“不管怎样,今天的事情还请大汗为我保密。”
耶律适鲁点了点头,笑道:“没问题,还请上师放心。”他目送着那喀巴出了帐篷,笑容从脸上消失,面色转而变得沉重,回头望向正在饮酒吃肉的索伦泰。
索伦泰停下畅饮,将左手抓着的半边羊头也扔回了铜盆里,“耶律兄,看来你猜的没错,吐蕃老王果然正在准备进攻契丹,那喀巴所说的会影响契丹国运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儿了。”
耶律适鲁微微一笑,“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和说出来已经没有分别了,他帮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既然他不再有用处,那也就没甚么必要和他做交易了。”
索伦泰有些不放心,问道:“吐蕃老王随时都可能入侵,你可不要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比武招亲大会上,眼下到底有没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