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虽是风声四起,可是车内却是香暖的,凝兮掀开车帘笑吟吟的与玉叶对视,见她复杂的看了自己片刻,又低下头来。
“奴才进宫的时候,杜嬷嬷带着奴才认识了许多地方,不然的话是不能到公主身边去伺候的。”
是这样子啊,凝兮很慈祥的笑了笑,放下了帘子。
这玉叶眉清目秀的,看起来好像是杜嬷嬷挑中的人,但是也好像是与杜嬷嬷没有什么瓜葛,倒是觉着这个小宫女对苏瑾灏似乎是挺感兴趣的,见到苏瑾灏的时候,俏脸儿一红,双眼如蒲扇,甚是多情。只是奈何一张脸在宫里头算不上是拔尖儿的,有一点儿可惜。
凝兮微微眯起眼睛,随手捏碎了一块儿千层卷。
戾公公与摄政王.策马之赛已经引来不少的人,有些路过的特意来看的站在远远相望,看着红色的衣袂与黑色的长袍被风吹得翻飞,飘扬在马场上。沈良之在一侧傻愣愣的站着,看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分出个胜负来,却把他冷得够呛。
早知道,就应该在苏滟歌的宫里头不出来。沈良之吸吸鼻子,乍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他扭头看去,见一辆香车缓缓而来,随行之人,正是方才五公主身边的人,玉叶。
沈良之眼睛蓦地亮了,笑呵呵的凑了上去在车外作揖。
“五公主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的么?”
凝兮蹙眉,不掀开帘子都知道这语气里头泛着愉悦的人是谁。疏离道:“本宫也事一时之间闲的无事,所以就来看看。”
沈良之笑得很是儒雅“既然如此,宫主与臣都是同行之人,可介意臣搭个顺风车?”
话音刚落,身后不知是谁的马鞭突然甩过来,差点就甩到他脸上,刚巧就被君洛的马鞭一拦,两个纤细的鞭子交缠在了自己面前。沈良之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茫然的看着上头的人。
“戾公公,你方才是想要打本官?”
本来皱着眉的凝兮顿时舒展开了,暗忖这戾公公做得好,又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刚巧看见戾公公身骑红棕色骏马,青丝微微散开,红唇扬起的弧度极为温和,眸光却是凉的:
“沈御史可要小心些,马鞭不长眼啊。”
君洛冷哼,把与他交缠的马鞭松散开,冷眼睨着他“马鞭不长眼,戾公公也是瞎子不成?”
眼看着就要抽到这登徒子的脸就这么被拦住了,戾公公有点可惜道“咱家老眼昏花眼睛不大好使了,沈御史莫要怪罪。”
沈良之“……”
老眼昏花?老眼昏花还瞅准了往他脸上拍?要不是君洛拦着定然是要破了相的了,沈良之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挂不住,抬眼看了下坐在马上的戾公公,瞧着这人双目尽是鄙夷,半点儿歉意都没有。
委实太猖狂。
“你们两个人的比赛怎么样了?”眼看着气氛愈发怪了,凝兮掀开帘子很适时的插一句嘴,戾公公眼前一亮,见凝兮身着雪白大氅,发髻简单地垂着一个麻花辫,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清冷的美艳,惹得他心生涟漪。
“主子怎么出来了?身体可大好了?”
君洛蹙眉,就见这个戾公公上前先凑上去看苏滟歌的脸,对着她笑得很是温柔。明明是一个太监罢了,却笑得像是他的男人。
“本宫只是听说摄政王与你过来赛马了,本宫也闲着无事,想过来看看罢了。”话是这么说,可是凝兮一点儿都没有去看戾公公眼眸里炸开的春水,视线淡淡的扫视了一周,最后定格儿在了不远处的宫殿。
马场这里倒是离得挺近的,而且地方也比较宽阔。
她的目光淡淡,看似像是无意,戾公公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巧撞上君洛轻驾而来的马头。登时细眉一揪,还未等说话,君洛就开了口“五公主在马车里头没事儿么?”
面上冷静,可是他这一颗总是平静的心里头总是有点儿紧张,生怕她想起与自己的瓜葛,不免攥紧了手里头的缰绳,屏气等着凝兮的回答。
可是凝兮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君洛心里头的波动,神色淡淡的点头,兀自琢磨着自己的事情。
君雾的人说不准就在自己的身边,她今天晚上,定然是要提前过去的,只是不知道太后宫外头的人,是苏瑾灏的人,还是君洛的精兵。这样一想,凝兮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君洛身上,黑色的眼睛如日头下染了水的黑珍珠,水灵灵得很。
“摄政王今日要不要同本宫一起用晚膳?”
什么?
此话一出,乍如惊雷拍地响起,君洛站在马上久久缓不过神来,站在地下眉眼带笑的戾公公傻了。
沈良之张了张嘴,看了看凝兮平静的脸又看了看君洛怔愣的脸,赶紧伸手捅了捅马肚子,听见一声马鸣,君洛的三魂七魄才回了笼,然后在沈良之惊愕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再点头。又用力把心里头的激动压了压,尽量平和着自己的声线:
“何时?”
凝兮抿唇笑了,犹如湖面绽开的冰莲,看得君洛几乎是心都跟着蹦了几蹦,就差没有翻身下马了。
他从来不知道,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会有这么好,好到,他觉着自己都要飞起来了。
他这厢要飞起来,站在雪地上的戾公公却不然,涂了白粉的脸眼看着就要黑成一片,若不是面具挡着,怕是已经要露馅了。
靳凝兮为何要请君洛吃晚饭?她心里头想什么呢?难不成是对这个君洛这种傻不拉几的痴情目光给感动了不成?揪着小手帕,戾公公紧抿着嘴不说话,乍看起来像是个阴柔的太监,可是则浑身的气度却是骇人冰冷,沈良之被这厮冻得忍不住看了过去,却只能见到他神情难辨的侧脸。
这倒也是奇了,这戾公公这么讨厌君洛不成?
凝兮余光还在看着那宫殿,并未见到底下几个人的神情,只淡淡的报了时辰,放下帘子就走。
“沈大人也来吧,本宫也想着最近日子闷得很,总得有几个人说说话。”
香车已去,沈良之与君洛站在原地看着那响着清脆铃声的马车一点点的走远了,就连戾公公走了都不自知,等人彻底都看不见了,沈良之才推了推君洛的胳膊。
“君洛,这不会是鸿门宴吧?”
不是说最毒妇人心么,苏滟歌这样的女子同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若是说她真心请他们吃饭他定然是不信的,定然是有鬼。
“就算是鸿门宴又如何?”良久之后,君洛看着远方才淡淡的答了一句“本王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沈良之眼角抽抽“你是想看苏滟歌,还是想看靳凝兮。”
君洛敛目道“这些日子以来,本王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从那日过后,本王一直都再做一个梦。”
“什么梦?”
“本王梦见,那日大雨,靳凝兮站在本王的面前对我笑,说她总有一天会看着我身败名裂,可是笑着笑着,就变成了苏滟歌的模样。”
这画风在沈良之的脑子里头幻想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苏滟歌与靳凝兮明明是同一张脸,你是怎么看出来她们两个人不同的?况且一个是死人一个是活人,她们两个人怎么能比?”
有马鞭忽然凌空抽来,沈良之猛地一躲,细软的皮鞭清脆的打开了他的胳膊上,乍开一片疼。
君洛眸如深渊,冷着脸看着他“马鞭不长眼,御史大人小心。”
沈良之一愣,连胳膊上的疼都顾不上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提到了君洛的死结。
“摄政王饶命啊。”
他接连跳开两步,视君洛如虎豹,怯生生的眨了眨眼睛。
君洛拢起眉心,没有再多说什么,把马鞭放马鞍上就走,沈良之在后面屁颠屁颠儿的跟着,胆颤的望着他的背影。
良久的沉默之后,沈良之小心翼翼的拉进了两个人彼此之间的距离,凑上去看着他的侧脸道“君洛,其实我觉着,今日苏滟歌这饭请得蹊跷,咱们可以不去的,你若是想同她一起去吃饭,明日我们主动约她还不成么?”
君洛抬眼,黑漆漆的眸子里像是绕了一层雾气:“你觉得可能?”
现在他,也就只能同她吃鸿门宴才能见一见了。
沈良之撇嘴“是不可能,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跑她鸿门宴里头去啊,你想想,我们同苏瑾灏一起涉及将万俟笙给杀了,苏滟歌能好心的请你吃饭?这不可能的事儿好么?”
“那又如何?”顿下脚步,君洛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算是毒肉箭林,本王也要去。”
“你这是图的什么啊?”沈良之不解“她不是靳凝兮,她是苏滟歌,这次去说不准就就是等着要你死的,你有没有想过!难不成就因为他们两个长得一样,你就要去送死么?你是傻子么?”气急败坏,沈良之什么都顾不上就往出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同皇上太后交代?”
“那你想要我如何?!”君洛低喝“这是我现在想做的事情。你也无需再拦着我,你若是不敢,那就不要去便是,本王自己去。”
越说越离谱了,沈良之气得头疼,张口想说什么,可是一看君洛这个样子,他却还是吞了下去,瓮里瓮气的说“你去我就去,咱俩是兄弟,生死自然要一起,我也相信这五公主应该不会要害我们。只是...”他气闷的抬头看了眼君洛的侧脸“一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我不介意你喜欢苏滟歌,只是苏滟歌现在太危险,你要是真想同她在一起,就从长计议吧。”
君洛心里一疼,攥紧了拳头。
戾公公闷声的随着凝兮的马车一起走,惹得玉叶忍不住看了好几次,看戾公公对着车里头的人欲言又止,最后都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