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望着那人在牡丹花前掩映生姿的样子,她忽然明白了盛宗那段话的真实含义。有一种人的确生来便璀璨夺目,但却更易受风雨摧折。即便如此,一旦将其放入芸芸众生,仍难以掩盖她周身的光芒万丈。
赏花过后,李攸烨带她到偏殿里用膳。她在桌前坐定,环顾四周的环境,眉头紧紧皱着。李攸烨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好像来过这里。”她神情迷茫地说。李攸烨不觉得意外,因为这里很多年前便是她的宫室,她曾在这里度过十七个冰火两重天的春秋,即便后来戚太后和上官凝先后住进来一段日子,但这里留下最多的仍旧是她的痕迹。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李攸烨问。
她捂着双耳摇头否认,表情变得十分痛苦,“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先吃东西吧。”李攸烨连忙说,并往她碗中夹了她平时最爱吃的毛柄小火菇。她垂头丧气地点点头,拾起筷子刚要吃饭,低头看到碗里的菜,忽然惊讶地看向李攸烨。李攸烨从容地笑笑,以为这是个好的讯号,正想愉快地和她解释,熟料她飞快地用筷子夹出小火菇,迅速地放回了盘子里,此后再也没有朝那盘子看一眼。李攸烨表情僵了一下,心道自己多半唐突了。于是只好对此视而不见,闷头吃饭,此后再也没有话说。
饭后她便在这殿里四处观望,欲理清自己心中的困惑。李攸烨便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终于她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很严肃地看着李攸烨,“你干嘛一直跟着我?难道太子殿下都没有功课的吗?”
李攸烨被她的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好反问,“那你怎么不去做功课?”
“我的功课可以不做。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将来要当皇帝的人,功课是必须做的。天下的百姓可不希望将来的皇帝是一个没有学问的人。”她回答得头头是道,竟趁机委婉地劝起她来。
李攸烨听着这话异常的耳熟,耳根灼热,顾左右而言他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的。”
“这些都是爹爹教我的。难道你爹爹没有教过你吗?”
原来是江太公教的。李攸烨心中腹诽,这个江太公教什么不好,净教他女儿这些东西,以后可害苦了我。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爹爹自然教过我。不过,我功课已经做完了,所以现在没什么事了。”
“但是你也不能放纵自己,今天的功课做完了,那明天的呢?”她又继续问。
“明天的,明天的师傅还没交代呢。”李攸烨道。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师傅没交代,你就可以松懈了吗?你是太子,岂会不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的道理?”她边走边说,来到一排书架前,顺手取下一本高宗朝的《延初政要》,转身放到李攸烨手里,“喏,这本书爹爹刚刚教我读过,内容讲的是本朝高宗时期的施政纲领,肯定对你将来执政有帮助,你如果没看过就看看吧。”
李攸烨下意识地双手接住,看着手里的书十分无语。心知她是非要撵自己走了,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书案前,对着书轻轻翻开一页,余光仍注意着前面的动静。她在书房停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李攸烨连忙搁下书本,绕过书案追了出去。
外面正殿设了江后和上官凝的灵堂。上月中旬,上官凝的空棺已经迁入靖陵,因此奠堂里只余江后的棺椁,因安陵尚未完全竣工而暂且停放着。说起来这件事在朝中引起了不少的争议,众臣主张将江后棺椁直接安葬于盛宗兆陵,但李攸烨执意在自己的陵墓附近为江后修建安陵,这在玉瑞历史上算是首次帝后不同葬的先例。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理所当然受到朝臣反对,接连上疏要李攸烨三思。不过李攸烨并不采纳他们的建议,不惜削减靖陵开支来促成安陵的建设,坚持自己的主张。朝臣见此事再无更改的可能,只能悻悻作罢。其实在决定将惠太妃与盛宗合葬时,李攸烨就已经有了新修安陵的想法。
玉瑞朝的每个皇帝在即位之初,便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一直持续到驾崩那天才宣告结束。而皇后是没有自己的陵墓的,她们会在死后随自己的君王一起埋葬。其中先逝和后逝又有所区别,通常比君王先逝的皇后会先葬在君王陵中,等待她们的君王,而诸如皇太后太皇太后等常年寡居者,则因为她们的君王先已长眠墓中,开启陵墓会打扰先王清静,被视为以卑动尊不合礼法,只能在先王陵墓侧另辟墓室,以陪伴君王。除非君王在世时有明确的指示,否则皇后薨逝后的葬礼一律按照历来规矩严格执行。惠太妃与盛宗的合墓就是按照“盛宗生前口谕”而破例为之。但是对江后陵墓的安置,李攸烨明显夹着自己的私心和报复。那些生前曾赠与她无尽痛苦,死后却要她永世陪伴的人,没有资格实现自己的愿望。从读到那份冰冷遗诏开始,她已经不需要有任何的顾念了。
江后站在自己的棺椁前,怔了好一会儿,小声地问随后赶来的李攸烨,“这里面是什么人?”灵堂上的牌位已被李攸烨事先派人遮住,为的就是怕她看到自己的灵堂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