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你对我爹使美人计从头到尾都是和找寻你的那两个朋友有关。其实你早说出来我会帮你的,找个人是个多简单的事,根本用不着我爹出面,只要我跟郡里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查一查人口簿子就好了。除非你那两个朋友是与世隔绝的世外高人,否则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
陈因摇了摇头,“最怕的是她们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那两位朋友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听你说得他们好像经历了大灾难似的!你指定她们在安阳吗?万一在别处呢?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的。”
“她们……”
“夫人,您请!”正说着呢,穆云往门外一瞥,一个体态丰腴披金戴银的年轻少妇晃晃悠悠地进了铺子。小二的一句“夫人”把她抬举得眉开眼笑,原本娇弱无骨的身子快要摇摆成一滩烂泥。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我们走吧!”穆云晦气地拉着陈因就走,生怕与那人沾染上什么关系,事实证明,她她丝毫没有低估那人的眼尖程度。
“哟,这不是云姑娘吗?”
还没走出铺子,那尖尖酸酸的音腔就撵着她的步子追上来,很像青楼老妓在看到自己同楼嫁出去的姐妹混得不如意的时候那股子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的又嫉妒又雀跃的心情。
穆云本不想理会她的,这会子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心里好不鄙夷,于是把那平素连唤都懒得唤的称谓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嗓音喊了出来,“原来是六姨娘啊,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逛街?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七姨娘没有跟您一起出来吗?”
她一口一个姨娘唤出来,那六姨娘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她虽是郡守府最得宠的小妾,但最忌讳被人提及妾的身份,府里没有当家主母,其他妾室地位又不比她高到哪里去,平时倒也相安无事,偏偏这正房出的大小姐处处不给她面子。她这么说无疑是在讽刺店小二的用词不当——姨娘到底是姨娘,哪里又算作“夫人”?
更让她嫉恨的是她居然凭空杜撰出一个七姨娘来泼自己的冷水,谁不知道这郡守府只有六个妾室,她是最小最得宠的,哪里有什么七姨娘,她这样说无疑就是在提醒她别看你现在多得宠多风光,不过仗着自己最年轻最漂亮罢了,等年岁大了,容颜老去,还不是要被新来的更年轻更漂亮的七姨娘顶替,到时候有的是人看你的笑话!
“你不就仗着自己死了的娘才敢如此作践我?难怪老爷要当众掌你这小妮子的嘴!”这六姨娘在心里恶狠狠地想,到底不敢表露出来,只扭捏着笑:
“是啊,老爷让我出来置备些珍器名玩,说是给府里添置,其实谁不知道这是给姑娘做嫁妆用的。说起来真要恭喜姑娘了,老爷为是姑娘的事儿煞费苦心,姑娘出阁以后,可记得常回娘家走动走动,几个兄弟们还指望新姑爷提携呢!”
她这话说得倒颇有心机,一方面既指出她虽是正房所出,到底是个丫头,别看现在风光,等出了阁这郡府的家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另一方面,是摸准了这大小姐的脾气,知道她不爱听什么,偏说这些不受待见的话为自己挽回一口气。
“谁跟你说我要嫁人了?”果然,穆云一听这话就恶狠狠地瞪起她,眼里蹭蹭得往外冒火苗。
“哟,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爷钦定了的,今日新姑爷都登门了,据说还是什么郡王,难道姑娘不知道?”
穆云咬了咬牙扭身就走,那掌柜吃惊地问:“贵府小姐真要嫁给一位郡王?那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那六姨娘却冷笑,“什么郡王?无非就是一个不通教化的蒙古蛮子!”
陈因回头扫了她一眼,她撇撇嘴,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不由发凉。
待追回到穆府,意外得知穆云回府后并未大闹,而是直接回了自己房里,全然不似以往个性。心里实在担心,便敲门去问,谁知被一只手鬼鬼祟祟地拉进门来。近前一看,她已换上了一身男装,正往床前收拾金银细软,一下子便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郡守府戌时举办家宴,那时守卫大都在前院,后院守备最为松懈,我那时逃走最为合适。”
“六姨娘的话未必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今天被那六姨娘一提醒,我突然想到,是该考虑自己的后路了。趁着我爹没把话挑明,今晚就走。”
“可是你可有去处?”
“先到曲阳去投靠我小姨和姨夫,他们会收留我,然后再做打算。”
陈因知道她注意已定,叹了口气,“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夜幕降临,屋舍内外渐次亮起灯光,车马登第的喧嚣之音从前院传来,隔着围墙好似另个世界了。二人将一切细软收拾妥当,躲在独院旁的一块大理石后面,等接应的人投石为号,伺机逃走。面对即将离开的院落,穆云有感而发道:“我从记事起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如今就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另想办法!”陈因始终觉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