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烨瞬了瞬目,杜庞又上前,展开圣旨,“礼部侍郎凌裕发,原系翰林院待诏,朕彼方落难,立即谄媚于燕王,越权谋事,献柔滑之策,得以擢拔礼部要职,朕归来后,不见自省,仍忝居其位,恬不知耻,我泱泱大朝,实难容此等奸邪无耻之辈。即日起,削其官爵,发配北陵,其子子孙孙,永不录用。”
“皇上,臣知罪了,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啊……”凌裕发只不过先前提了一句建议,就被如此严厉的惩罚,众人冷汗涔涔地回过头来,心下更加揣测不定。接下来,朝臣被点到名的,陆陆续续被扫出了朝堂,不出意料全部是为燕王父子说过话的人。
“高显!”终于轮到中立派了。
高显出列,抖着胡子,“臣在。”
“杜庞,再宣。”
“礼部尚书高显,乃三朝宰辅,临危受命,尊奉朕诏,与国有功,赐封为德襄侯,即日起主持太皇太后大丧。”
高显一愣,抬头看了眼李攸烨,又转顾了周围朝臣,才诚惶诚恐地下拜谢恩。散朝后长吁一口气,朝臣也纷纷过来恭贺。
“万大人怎么看待此事?”司马温和万书崎走在一块,思忖着,玉瑞文臣生前概无封侯者,李攸烨开了此例,难道仅仅是对高显三朝功勋的嘉奖?
万书崎看了看他,两人同是进士及第,又都文武双全,颇有些惺惺相惜。
“你没看出来吗?皇上是在稳定人心。”
“何解?”
“现在皇上复了位,一鼓作气把燕王系的人端了,那伙明哲保身的中立派肯定也惶恐。高显身为中立派之首,皇上封赏他就是暗示了不追究他们的意思。换言之,就是让他们接下来少管闲事!”司马温咂摸了一阵,觉得有道理,随即又开玩笑道,“皇上是要杀鸡儆猴吧。”
“不仅是杀鸡儆猴,还要震狮。”万书崎道,“皇上心里的雷霆之怒,不是靠几只猴就能打发的。”他提了提袖子,“等着瞧吧,燕王这次必死无疑,那小世子保不准也会没命。接下来还会有江府和上官家,以及那位两次忝居帝位的兄长!”
“江府?那可是太皇太后的本家!”
“本家又如何?你当盛宗的废后诏书是怎么传出来的?”他面容严肃,“皇上是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也许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废后,只是为了遏制太皇太后出来干政,好让容王的地位更加稳固。但这,已经触犯到皇上的禁区了。”
事实很快印证了他的论断。江玉姝抓了药回府的时候,正遇一批御林军亲押的罪犯赶赴刑场,她避到路边,从围观的群众口中得知,这些人都是前御林军副将的家眷,以谋反罪抄了家,要在今日处斩。自上次处决齐国奸细后,刑场上还未接受过如此庞大的死囚数量。
江玉姝看到队伍中的马欢,便叫住他。马欢是马咸的侄儿,江令农对马咸叔侄很是赏识,因此两家私下多有往来,她能够出府抓药,也多亏马咸网开一面。马欢驱马赶过来,“江小姐有什么事,末将还要赶赴法场呢!”
“那些女人和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是朝廷钦定的死囚,判了斩立决。”
“国法规定,死罪不延及妻子,未满十二的儿童,不加重典,那些囚车里哪个不是妇孺老幼,怎么会判死刑!”
“原本是这样的。”马欢无奈地说,“即使那些副将犯了罪,妻儿也可不必就死。但是他们那晚举家潜逃,被我等擒获,这就构成大罪了。国法宽宥无辜子女,但畏罪潜逃这一条,无论谁都不赦的。皇上十分震怒,刚下了令诛九族。”
江玉姝听了一阵心寒,“他们为什么要畏罪潜逃?”
“谁知道呢。这几个副将也当真是犯糊涂,当时全城已被我军封锁,他们逃能逃到哪里去,不仅自投罗网,连自己家人的后路也断掉了!还有几个曾是我叔叔的好友呢,虽然没坚持住自己的立场,投了上官景赫去。唉!”他叹了口气,牵起马缰来,“不多说了,我不能久留,这就走了,江小姐也快些回去吧,莫让人发现了!”说完便调头而去。
上官府门外,游街示众的死囚渐已远去,上官景赫就着白烛烧掉那信封,冷淡地看着它化为灰烬,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辅仁十五年九月二十三日,京城名妓兰凌,献艺时被一群官兵强行侮辱,其后不堪屈辱,撞柱而死……”
“撞柱而死!”他摁灭那灯烛,有冰凉的液体,打在那灰烬上,静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江玉姝目送着那一长串囚车骨碌碌地远去后,悬着心回到江府,发现府门外换了一批陌生的面孔。江衍逢的声音在门里破口大骂。大伯很少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她急忙跑上石阶,却被门口的士兵拦住,“站住,你是何人,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
江玉姝怒目瞪着这些人,这时候,一个瘦长的高个男子从府里出来,见了她微微一笑,却有寒意从笑里渗出,“原来是江小姐,江小姐不在府里好好呆着,怎么跑外面去了?”江玉姝见来人是刑部有名的酷吏,素与江家有嫌隙的公孙扬,心里先是一紧,“你们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