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戎沛唤他进来,燕七抹了抹眼泪,便推门进屋。见李戎沛正坐在案前,默诵兵书。这是他维持了多年的习惯,无论是在军营还是在王宫,半夜非要读些东西才能睡着。
案上那座莲花烛台上点了数支蜡烛,或明或暗, 有的已经烧了半截,蜡油在底布堆积了厚厚一层凝脂。
“郝大夫不是让王爷早些安寝么,怎么爷又不听了?”
“呵, 本王身子好着呢,你莫多话, 孤王正看得起劲, 你且帮孤看着点烛芯!”
燕七欲言又止, 最终卷了袖子到烛台前拿起剪刀, 挨个将烛心剪了。又添了几根新烛, 刚要再劝他歇息,忽听李戎沛道, “青鹂,你帮本王看看,这句该怎样解释……”
他的话在抬起头的那刻戛然而止,神色呆怔,犹如刚从梦里醒来似的。略低了低头,“哦,是燕七啊!”燕七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痛哭道,“爷,您可千万保重身子,世子以后还要靠您呢!”
李戎沛合上书,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掀开门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世子门外。值夜的侍卫见他来,急忙下跪行礼。他摆摆手,冷峻的面容在夜色中看不分明,推门进去,走到李攸焕床前,掀开帐子看了看,他偎在被衾中睡得正熟,怀中抱着母亲留下来的玉枕,眼角仍有泪湿的痕迹。脸侧那道结起的疤痕,与周遭细腻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李戎沛眼中泛起痛惜与冰冷的色泽,于明灭的光影之中交替变换。合上帐子,快步走出门外,斥退了所有侍从,他独自一人走在王府幽径,忽然拔出腰间的剑,朝道旁的假山岩石猛力刺去。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岩石崩断碎裂,如他皴裂的眼睛。他用尽全力将剑插入岩石里,慢慢跪倒在漫无天际的夜色中,呜咽成声。
“你不要以为除掉攸熔的孩子,焕儿就能入主东宫,哀家把话留在这里,你再敢妄存此念,休怪哀家不留情面!”
“母后这话儿臣听不懂,曹妃那件事与儿臣无关。况且,母后未免太偏心了,难道焕儿就不是母后的亲孙儿吗?”
“哀家不是来向你求证的,戎沛你记着,如若宫中再发生那样险恶之事,攸熔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你和焕儿就不要再来认我这个母后!”
“母后,这不公平!你口口声声说将儿臣与他们一视同仁,可是,你宁愿扶持一个女子登位,也不愿扶持儿臣,因为在你心里,皇兄才是你的亲儿子,我是被迫生下的孽种,是你一生难以抹却的耻辱!!!”
“戎沛!!!你若果真这么想,你就太让哀家失望了!”
“失望?失望算什么!儿子已经领略皇兄当年的绝望了!”
……
“王爷,洪大人回来了!”
“宣!”
“怎么样?她怎么说?”
“回王爷,蓝阙女王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她说容她考虑考虑!”
“你有没有提本王赠她的条件?”
“提了。”
“她什么反应?”
“臣惭愧,这位女王做什么都不露声色,臣实在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不过,她后来问了问世子的生辰,臣实不知,只能先行回来禀告殿下!!”
李戎沛双手交握轻轻扣着桌案,随后取过一张纸,写下李攸焕的生辰八字,令人装进一个精致小巧的玫瑰荷包中,“你明晚再去拜访,将这个交给她,再来回复本王!”
“王爷,这?”
李戎沛冷笑了声,“你就说,本王诚意相交,她自然能明白!”
……
“这蓝阙女王究竟是怎么想的,大公主还未找到,又想起给小公主提亲了?”燕娘扶江后回到慈和宫,满腹疑虑地说,“而且,听她的语气,好像心中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她的确已经想好了,近亲王室中和小公主年龄相配的,差不多只有焕儿了!”江后平静道。
“世子?啧啧,这蓝阙女王真是会挑人,一个皇上,一个上官家的公子,一个燕王世子,玉瑞最好的人家全被她挑了去!”
“哀家担心,一场新的风暴就要来了!”
……
“这个玉瑞国的公主是什么来头,开个百日宴竟要万邦来朝?!”
“嗨,这你有所不知,这个小公主的来历可是非同凡响,据说,她的母亲是当今圣上落难时候遇到的仙女……”
紫阳街道上,身着各色服饰的友邦使者纷纷来朝参加玉瑞公主的百日宴,沿街的酒楼茶馆里各色说唱艺人把小公主的来历编得神乎其神,吸引了一帮不明就里的听众,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这当中便有一个绿衣少年,端着酒水哧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什么仙女,妖女还差不多!”撂了银子在桌上就走了。走到江家旧宅前,敲了敲门环,一个中年的汉子从里面探出头来,见着来人,脸上一喜,“小姐,您怎么回来了?老爷老夫人他们也回来了吗?”此人是江府的另一管家钱友三,江家举家搬往故里,他被留下来照看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