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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顾父连忙大喊冤枉,见顾母气鼓鼓倒是真的,忍不住问她,

“你前几日才说至善越发长进了,除了陛下连日派他活计,样样都出色外。便是寻常那些狐朋狗友来喊他,也都是闭门不出的,是知道疼惜媳妇了。

怎么今日好好的,又说什么他纳妾不纳妾的话?”

“还不是你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母上前甩了顾父一扇子,见他吃痛,心底略有两分过意不去,但是随即面色便沉了下去,朝顾父道,

“如今孩子们姻缘各个让我发愁。也是因至善纳妾这事儿我才想起来,那傅仲正做女婿千般好,可唯独一样不好。

这一样不好除了我,便是娘娘,怕也不会同意。”

顾父闻言倒是好奇了两分,顾母虽然名义上未反对,可实际上并不反对顾知薇和傅仲正来往。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起这个来。

察觉到顾父疑惑不解,顾母略叹了口气,道,

“也是因儿媳说这事儿我才思量过来,若是往后那镇北王登基称帝六宫充盈,咱们薇姐儿可怎么办?”

傅仲正的野心,人人一看便知道。可若是就此揭过去,不提前做打算,等到傅仲正登基之后,再去做打算可就迟了。

顾父一听了然于胸,他妻子怕是对薇姐儿的婚事另有打算。半捋了下稀薄胡须,抬头问顾母,

“你有什么打算不成?”

“我娘家爹娘带着哥哥嫂子来给皇后贺寿,三月底出发想必快到了。

清河崔家自来是名门望族,我二哥家的小八和咱们薇姐儿年岁相当,生的模样也气派,不如,咱们相看相看?”

顾母掰着手指查日子,从清河出发,官船行的虽满但稳,饶是三月底出发,眼下四月底,一个月有余,左右这几天,怕是就要到了。

“我近来日夜让来福带着婆子在码头哨探,崔府里摆设,娘娘也派人整治了。只等崔家一上门,凑着机会,让薇姐儿和小八见上一面。

若两人有意,倒也和谐恩爱终老,若是无意,咱们早做打算。”

说着,顾母撇了眼顾苏鄂,见他含笑看着自己,眼神宠溺包容,忍不住润了两三分喉头,白了他一眼,

“怎样?小八来配咱们薇姐儿?”

顾父略一沉吟,崔家小八崔文章,倒是少有才名,崔家人模样也出众,自然比寻常人家强上不少。更何况,亲上成亲,崔家虽兄弟众多可胜在团结,嫡子占家产八成,余下兄弟共分二成。

他倒也不怕顾知薇日子难过,左右他薇姐儿现在便管着家里财物,到时候多陪嫁些便是。

若是这崔家小八性子坚韧,能护住他薇姐儿在家里过安生日子,倒也可嫁。有他这样的岳父,他就不信,那崔家小八还能纳妾不成。

左右一合计,顾父也觉得可行。可唯独,若让顾知薇相看,那可瞒不过傅仲正,那人自来也是皇孙胄子,会这么撒开手,任由他薇姐儿相看?

还有皇后娘娘,他这个姨姐行事素来周全。生日宴前便让崔家上京,是不是也有这个打算呢?

作者有话说: mua~

过了立春后姥姥就开始生病,又是这个节骨眼实在是分不开身,谢谢宽容等咕咕的小天使们,接下来会努力加更哒!

(我们这里医院的住院处只有三个人住院,大家好好珍惜身边人,见一次少一面。)

第56章

坤宁宫正殿, 往来女官宫女步伐轻慎, 连个呼吸声也似是听不见。顾知薇聘婷站在殿外, 自打下了马车,她已经在坤宁宫院子里站了两三个时辰。

眨眨酸涩眉眼,临近中午,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坤宁宫前一片金砖琉璃瓦,连个遮阴的地方也无。毒辣辣日头直接晒在身上, 晨起便没用多少东西, 顾知薇只觉得喉头腥膻干涩, 腿脚越发绵软起来。

她晨起穿的虽不厚实,可到底是进宫叩见姨母, 也比寻常衣裳更庄重些。此刻,顾知薇甚至不由得开始侥幸起来。幸亏她拦住徐妈妈往自己发髻上插的那些钗镮,不然,两个时辰站立下来, 她别说仪态如旧, 怕是早就昏厥在坤宁宫前。

“姑娘, 再忍忍。”

徐妈妈乖顺站在顾知薇身后, 心疼望了她们姑娘一眼,恨恨瞧了眼正殿, 里头仍旧是半个动静也没有。她们姑娘自打卯时进宫, 已经在坤宁宫外等了两三个时辰。往日里疼惜姑娘的皇后娘娘,就这么任由她们姑娘站在外头,连个安置的去处也无, 往来女官就当是看不见自家姑娘似的,一句话也没有。

屋子里,隔着层层珠帘,崔皇后见顾知薇一脸倔强,仪态端庄大方,发丝半点儿也不曾动乱,胸腔憋闷,别提有多心疼。

她这个侄女儿,也不知随的谁的性子!偏生就这么僵,她那么聪慧敏捷的一个人,崔皇后就不相信,顾知薇不知道自己惩罚她的原因。

给自己服个软,说句再也不和那傅仲正来往,她这个嫡亲的姨母还能拿她怎么样?向来宠她如自己性命似的,可偏偏,姑娘长大了,便有了主意。

宁愿在外头站着,也不进屋和自己说一句软话。满殿的女官宫女,谁拦住她不让她进不成?!

旁有机警的女官见皇后面露心疼,忍不住上前,朝崔皇后道,

“娘娘,眼瞅着顾家小姐外头站了三个时辰,再过会儿,陛下便要往坤宁宫来,若是陛下瞧见,怕是极为心疼的。”

崔皇后神色微动,手指藏于衣袖出微微捏紧,见开口的崔女官是自打太子妃时便跟随自己身侧的,语气也软了两分,

“止他心疼,本宫便不心疼?”

“娘娘仁厚,顾家小姐这么长时间,想必早就知道错了。嫡亲的血缘哪里是说罚便罚的,眼下,就让顾家小姐歇息去吧?”

女官陪着笑意,她虽不知皇后娘娘有什么打算,可自家从小伺候的大小姐她是知道的。素来忧心忡忡照看顾崔两家,只唯恐自己一个看顾不到,这两家便失去了依靠。

可偏偏,顾家倒还罢了,样样不用娘娘费心,那崔家别说大太太,便是二太太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明面上对娘娘事事殷勤,可背地里办的没有一件好事儿。

想到这里,崔女官眼底也怨恨几分,娘娘没有子嗣本就在宫里难过,崔家不说尽心为君也就罢了,偏偏也不知怎的,二太太竟然和敬王侧妃勾搭上。

若不是夏太监亲自告诉自己,崔女官饶是如何也不敢相信。看了眼被瞒在鼓里的崔皇后,崔女官心底也不知什么滋味儿。

君心难测,陛下明明知道娘娘的苦处,可为何明知这敬王不靠谱,偏要纵容他结党营私,朝堂中不说弹劾了娘娘多少次,便是后宫里,太后也多次对娘娘看不顺眼。

也唯独镇北王把那敬王囚禁了,娘娘日子才好过起来。可要说陛下对娘娘不好,那也不见得。日日夜夜和娘娘在一处,一日三餐处处一起用便罢了,便是夜间安寝,也大多都在坤宁宫安歇。

多思无用,崔女官索性收回目光,落在帘外昂首站立的顾知薇身上,心底忍不住赞叹。若说京城里名门闺秀,模样出彩的不在少数。可极少人能有顾知薇这样的仪态,往殿外这么一站,含苞欲放的牡丹花似的,娇嫩模样,便是自己这样的女官,也忍不住心疼二分。

更别说镇北王那样的冷血男儿,自弱冠之年便在北地里生死拼杀,一回京城,这么娇滴滴的姑娘入了眼,哪里有不心动的?

就这么入了心,想求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一个威猛,一个娇柔,二人倒也般配,可偏偏,自家娘娘不同意。

按耐下心底惋惜,崔女官正要开口说话,便见自家娘娘往里殿走去,温柔嗓音飘了过来,

“西侧间可收拾妥当了?”

“娘娘忘了不成,那西侧间自打顾家小姐二月份回家,每日里宫女打扫,顾姑娘直接住进去便是。”

崔女官殷勤笑道,唯恐崔皇后不相信,笑道,

“娘娘前阵子赏了崔家八爷笔墨纸砚,不是还余了一套给顾姑娘,也在西侧殿的书房放着呢。”

崔皇后顿了下足,回头见帘外少女低首,看不清面色,可脊背挺直,倒也有几分风骨。到底是沾染了崔家的血缘后代,比那落荒而逃的顾知花强上太多,

“让她歇着去吧,晚上不必来请安。”

崔女官唯恐她变卦,忙奉承道,“就该如此的,亲亲一家人哪里有隔夜说不开的话,顾姑娘是个懂事的,知道娘娘为她好。

更何况,这顾姑娘颇有娘娘年轻时的风骨,心底有主意着呢!”

说着,忙去殷勤传话。崔皇后站在原地,见崔女官去顾知薇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少女抬头,清澈眸光似是穿透帘幕,落在自己身上。深深施礼后,转身跟着崔女官往西侧殿去了。

有她的风骨吗?

崔皇后见少女久站后,腿脚略微不便利,可行动间仪态万方,不见丝毫狼狈。就好似方才站立两三个时辰的不是她一样。

“逞强。”

微不可查的声音散落在殿内,崔皇后慢慢在凤榻上坐了,她年轻时,也这么逞强?

坤宁宫西侧殿,顾知薇常住的屋子摆设一如前世。顾知薇不顾身子酸软,眼眶微红看着熟悉一切,一时恍然大梦一场。她还是这坤宁宫的娇憨少女,窈窕不知世事变迁无常。爹宠娘爱,皇后姨母更是待她如亲生闺女似的。

皇帝姨夫也和善,他身子骨虽然不好,总是病病歪歪的躺在龙榻上,可看见自己总是高兴几分。宫里面的女官宫女更是恭敬,待她如同皇室里自家人一样,命之所向,无不殷勤回应。

东小间黄梨木书桌上,还陈列着她前世看过的书籍。顾知薇慢步上前,手捻着书页翻了两三页,是本预制的山海经。图样精美绝伦,各式精怪栩栩如生,顾知薇还记得这本,这是宫里太后喜欢自己,特意从姨夫书库里调了本给她。

后来被舅母家的文章哥哥拿去,也不知赏给什么丫鬟婆子,再也没有去向了。

翻阅着书本,一时前世各色念头涌入。她死了后,也不知清河的舅舅舅母家可都还好。

徐妈妈带着芍药等人,熟门熟路去把衣裳首饰归置了,刚准备坐下歇口气,见自家姑娘魂不守舍的模样,笑吟吟上前,道,

“姑娘这是想家呢?咱们略住几日就回去,便是咱们家太太,想必过二日就来给娘娘请安,到时候也能见到。”

顾知薇摇头,刚要开口说话,见门帘微动,皇后娘娘身旁常伺候的崔女官进屋,朝顾知薇施了一礼,笑道,

“陛下晚上移居坤宁宫,娘娘一时间照看不到姑娘。让姑娘自行在这里安歇,明儿闲了再说话。”

说罢,也不等顾知薇回应,躬身便退下去。

“这…”

徐妈妈见她走的利落,似乎唯恐被顾知薇拦住,心理疑惑不解。皇后娘娘待他们姑娘有多好,人人都是知道的。往日里来进宫请安,娘娘不说眼巴巴的盼着她们姑娘去说话,那也是亲自迎到坤宁宫大门。

今日倒是好,明明自家姑娘是娘娘召见的。可娘娘不说和姑娘说话也就算了,还说什么是陛下移居坤宁宫让自家姑娘回避。照陛下对姑娘的疼宠,不该是这样的啊。

徐妈妈蠕动两下嘴唇,愣是没说出声。见顾知薇眸色暗淡了两分,忙开口道,

“姑娘一路行来想必也累着了,姑娘暂且先歇着。奴才们去张罗了饮食来,眼下就过了午膳的时间,再晚怕是御膳房要准备晚间的餐食。”

顾知薇挥手让徐妈妈去忙碌,莲步轻移,自顾自坐在书桌后,见笔墨纸砚簇新,知道是姨母特意为自己准备的。砚台笔墨样样精细,便是她素日最爱的薛涛茷,也样样在桌面整齐摆设,知道这是有女官素日照看的。

见她坐下,芍药忙上前伺候笔墨,顾知薇挥手让她下去,自拿了墨条研墨写字。墨香温溢,顾知薇半慌乱的心也渐渐平缓下来。

姨母前所未有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是因为她和傅仲正来往吗?

姨母尝够了皇室媳妇的苦楚,不愿自己嫁入皇宫里日夜难受,所以,才会冷着态度对她,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再次嫁入皇宫。

可是,顾知薇提笔写字,笔力入木三分,字字泣血,各个都是前世不甘。想她豪门公爵之女,可偏偏沦落到,被顾知花逼迫到无路可走。家破人亡,爹爹和哥哥连个全尸都没有,嫂子娘家一家战死沙场,可落到子散妻离下场。

前世,待她好的,各个都没有好下场。她不愿这样!

满腔悲愤融入笔墨,若是不嫁傅仲正,不能坐稳万人之上,她如何能清除敬王后裔,如何能灭那顾知花在萌芽之中。更何况,顾知薇眼眶一红,一想到自己就要与傅仲正各自分离,心腔中满是说不出,道不明白的心酸涩意。

是舍不得吧。

宋姨娘虽没了,顾知花也不知去了哪里。还有隐隐不顺埋在她和傅仲正中间,更何况,利用那敬王除掉敬王,哪怕爹爹朝堂中一帆风顺,顾知薇还是想和那男人在一起,像普通夫妻那般,形影不离。

笔歇,顾知薇气息微喘,微微合目。男人清俊模样出现在眼前,眉深目阔,悬胆鼻下薄唇炙热,吸吮自己唇瓣时偏偏爱惜温柔。一双铁臂箍住肩头,把自己往他怀里揉,只恨不能融到骨血中。

和轻狂孟浪的动作不同,男人浑身是松柏青竹之香,那是他从沙场回来,便常用的熏香。

平时不觉得,如今一人在府里,一人在宫里。顾知薇只觉得男人松柏香充斥鼻端,霸道喘息似是在耳边回荡。

苦笑着抿抿唇,顾知薇暗笑自己傻,旁人不知道,她最是清楚的。涵香阁外,男人神情从满含希冀到落寞沉寂,她可半句回应也没有。

甚至,连句欢喜你,也没有说出口。

在男人心底,她不欢喜他,甚至,那男人在轻狂了自己后,还说什么就此罢了。便是自己在姨母这里不服软,他们二人也没什么结果了吧。

半捂住胸口,顾知薇细细分辨里头传出的痛楚。眼眶微微湿润,只觉得肺腑间,松柏香气越发浓郁,她好像,反应太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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