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王转身走向溶洞侧面,穿过堆积如山的药材库后,来到了溶洞深处的暗河附近。
暗河畔是人工修筑的石质平台,蜿蜿蜒蜒长度足有半里,近百个药炉在上面一线排开,有十余名药师来回奔走查看火候。
而溶洞的石壁上,还开凿出了一个房间,里面放着几排书架,摆放的全是医书。
中间的案台上坐着个山羊胡老头,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正拿着毛笔在书上勾画。
邬王带着陆方来到房间外,开口道:
“这位就是北梁医圣的嫡传徒弟张景林张先生,不过张先生专注医药,不喜交际。司命你代为介绍一下吧。”
跟在后面的白司命,闻言上前一步,来到墙边取出一个药匣,来到陆方跟前打开。
陆方低头看去,却见药匣子里装的全是银色粉末,带着股浓郁药香。
“此物是?”
“雪湖散。”
白司命用金色小勺,取出些许银色粉末,而后让部下押过来一名奄奄一息的试药囚徒,直接把粉末喂进囚徒嘴里。
陆方在遍体鳞伤的囚徒身边蹲下,用手按住脉搏查看——囚徒被打断了气脉,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但服药之后,等待不过一刻钟,体内千疮百孔的气脉,明显开始渐渐恢复平稳……
陆方瞧见此景,目光惊疑:
“这是雪湖花的粉末?”
白司命把盒子放下,摇头道:
“是张先生配出的秘药,虽然药效和雪湖花差距甚远,但强在所需药材皆是世面常见之物,一两雪湖散,几十两银子便能配齐。此物的价值,陆兄想来知晓。”
陆方作为江湖人,自然知道这种能护经续脉,成本还比‘玉龙膏’便宜的独门神药,是个什么价值。
先不说敛财,只要资源充足,光靠这东西,就能在江湖上招揽无数身怀暗疾无药可医的武夫。
陆方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询问道:
“只要量用的够大,就能起到雪湖花一模一样的效果?”
白司命尚未回应,坐在后面的药师张景林,先慢悠悠开口:
“药不是饭,不能靠数量弥补药效。不过只要不受新伤,经年累月服用此药,也能慢慢恢复损伤气脉。”
陆方眼底稍显失望,但看张景林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敬重,询问道:
“此药是已经成方,还是可以再行精炼,继续提升药效?”
张景林站起身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陆大侠可是受了暗伤,急缺此药?”
陆方察觉到自己不小心展露了心中急切,连忙含笑回应:
“家中一个子侄,练功出了岔子,需要雪湖花治伤;如果拖得时间太长,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就废了,确实急缺。”
张景林走出房间,带着三人在药炉之间行走,慢条斯理道:
“雪湖散不过是老夫仿制药物,间接弄出来的东西,对世人来说价值连城,但和老夫真正研究的东西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陆方比张景林高半头,却躬身跟在后面询问:
“张先生在研究何种神物?”
“天琅珠。”
“哦?此物是……”
张景林负手前行,认真介绍:
“天琅珠是北梁宫廷记载的一种秘药,又西海诸部的巫师研制,据说服之可强经扩脉、开脊正骨,激发人之天赋。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根骨和悟性,这两样皆是天赋,后天没法改变。
“而天琅珠却能矫正人之根骨、扩充人之气脉,直至骨正筋柔完美无暇。像是陆大侠你,只要用了此药,直接位列大魏武魁都不在话下,而且有剑指山上三仙的资本……”
陆方听到这里,微微皱眉:
“武魁皆是百万里挑一的人杰,山上三仙更是天降谪仙般的天姿,我自认与家兄天壤之别,此生都不可能走到那一步。王先生说一味秘药,就能让在下跨过天堑剑指山上三仙,陆某实在没法苟同。”
张景林走到一个药架前,拿出一个药盒:
“老夫初听之时也不信,但北梁以前确实有,只是失传了。老夫在北梁皇宫里看到过一张残方,研究了近十年,最后在邬王财力支撑下,耗费几百条人命,才复制出来。”
陆方瞧见药盒里的白药丸,眼神微惊:
“此物便是天琅珠?”
张景林叹了口气:“用雪湖散配的仿品,药效不及万一。老夫觉得此药没出错,也确实能短时间扩充气脉,但缺点是人根本扛不住药劲儿。百人试药,老夫不计代价抢救,依旧死了七成,剩下三成硬扛了过去,但失去神志变成了武疯子。”
??
陆方站直些许,想了想评价道:
“这么猛的毒药,称得上世间罕见……”
白司命一直跟在后面,此时开口道:
“应该是试药之人,体魄心智太差,扛不住药劲儿所至;顶尖高手,有可能扛过去。这几天我在十二门里找个掌门试上一试,如果可行,我、陆兄,还有官玉甲,短时间就能往前迈一大步。再加上陆掌门,八大魁独占四席,王爷何愁不能成事儿。”
陆方觉得这说法纯属扯淡,巅峰武夫要是能靠药物批量造,北梁早把大魏灭了,还能等到邬王捡漏?
北梁以前没这么干,只能说明这药存在大问题,不是根本用不了,就是资源限制,有药方都配不出药来。
不过陆方也没把想法说出口,对着邬王道:
“此药若成,王爷荣登大宝指日可待,届时还望王爷能赐陆某一颗。这雪湖散的药方,不知王爷可否给我一份儿?我送回燕州,家兄必然尽快打通门路,护送王爷移驾燕州……”
邬王含笑道:“陆先生若对此物有意,等本王到了燕州,送给截云宫便是。”
陆方为难道:“在下也只是跑腿,王爷若无半点诚意,家兄恐怕很难冒着被朝廷清缴的风险,接王爷移驾燕州。”
邬王眉头一皱,明显被此言激怒,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看向白司命,询问要不要先割点肉。
白司命怕截云宫是顶着燕王的旗号,过来落井下石骗东西,没见着门路肯定不会撒手,一时也有所迟疑。
双方正僵持之际,溶洞外面快步跑来一名亲兵,手里拿着飞鸽。
白司命见此,快步来到跟前,接住鸽子查看,眼底流露意外。
陆方从燕州过来时,已经知道邬王走投无路,只能抓住燕王这根救命稻草,把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点筹码全吐出来,然后去死。
但白司命脸上闪过的惊喜,明显是发现了一条活路。
陆方稍作迟疑,询问道:“可是外面来了好消息?”
白司命斟酌了下,并未隐瞒,大大方方把纸条递给陆方:
“刚才天南的平天教来了人,知道邬王有难,想暗中接邬王去南霄山避难;条件是邬王能靠财力人脉,帮平天教复国。”
邬王听见这话顿时面露喜色,不过想想又有点恼火:
“往年去请平天教,他们拒之门外,现在来有什么用?”
白司命想了想:“以前平天教可能是不想给王爷鞍前马后。如今事已至此,王爷能屈尊去南霄山,对平天教来说也算莫大助力……
“说起来,去平天教比去燕州安全。平天教主是大燕的镇南侯,绝不可能把王爷卖给朝廷,至于燕州……”
邬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忽然两个势力抛出橄榄枝,心底可谓狂喜,已经开始考虑,以后是去燕州过日子,还是去平天教落脚了。
但这心思不能表现出来,邬王有了选择,就有了谈判筹码,知道白司命在提醒陆方他不是无路可走。当下开始打配合:
“放肆!本王乃大魏的宗室亲王,岂能投靠前朝余孽,把多年积累尽数献于敌手?”
说着又看向陆方:“还请陆先生速速回去复命,如果燕州那边没办法,本王总不能坐以待毙。这些雪湖散、天琅珠,乃至本王积累的无数家业,只能交于外人,换个苟全于世了。”
陆方确实没料到平天教,会插手吃邬王人血馒头的事儿。
虽说邬王对燕王来说没大用了,但‘雪湖散’的配方,确实是难得的至宝,陆方还急需,若是让平天教吃了,可就没机会再拿到手了。
见邬王口气硬起来了,陆方当下也只能先行答应去安排门路。
而邬王显然不知道,摆在面前的两条路全是死路,他的命甚至不如他手中的一张药方值钱,待陆方走后,就急忙对白司命道:
“快去接见平天教的贵人,本王对燕王用处不大,燕王就算冒险给本王安身之所,也定然另有图谋;平天教实力弱,需要本王的钱财秘药人脉,又和朝廷不共戴天,可信度更高,他们开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切勿把人撵走了。”
“是,我这就去接见……”
……
第四章 打打闹闹
落日西斜,三匹快马飞驰过官道,来到了白粟镇外。
夜惊堂一马当先,马侧挂着黑布包裹的长枪,鸟鸟蹲在站在身前的马鞍上。裴湘君和骆凝戴着帷帽跟在后面。
白粟镇位于建阳城东部,距离八十余里,镇子规模颇大,邬州大派衔月楼便在此地扎梗。
江湖门派的名字五花八门,但取名字还是有点讲究。
以楼、坊、阁等字眼做结尾的门派,大半都城池内部,主业是在城里开铺面。
红花楼做码头生意,严格来讲该叫‘红花帮’,但听起来有点像是江湖杂鱼,当年各大船帮结盟,才把名字定为了红花楼,红花代表枪缨,楼则寓意生意人。
衔月楼本质上也是江湖生意人,不过组织架构要比红花楼集中的多,整个门派的人手都在邬西一代,主业是经营药材皮草,门徒很多,仅是镇上就有三百余人,说整个白粟镇都是衔月楼的地盘也没问题。
邬王出事后,建阳城内外一团糟,白粟镇距离挺远,镇子上情况还算正常,但街上来往的行商江湖人不算多。
夜惊堂进入镇子后,先行在镇上找了家小客栈,确定不是衔月楼的产业后,才进入其中开了个房间,而后三人开始打扮。
临街的客栈里,鸟鸟站在房顶上放哨,注意着周边动静。
不算宽大的房间中,骆凝取下帷帽脱,多此一举的钻进床铺,把幔帐放了下来,躲着夜惊堂换衣裳。
夜惊堂则大方些,站在桌子旁脱下了黑色外袍,露出了银光闪闪的贴身软甲。
裴湘君见骆凝都躲进床铺了,自然不大好意思当着夜惊堂的面宽衣解带,也钻进帐子里,解开了身上的黑色武服,露出白花花的丰腴身段儿,蹙着眉儿道:
“衔月楼是不是邬王的亲信还说不准,这种紧要关头,你们顶着平天教的身份登门。万一黄钰龙怕被朝廷清算,戴罪立功,想着直接把你们拿下,咱们怎么杀出镇子?”
骆凝站在床铺上,解开青色裙子,露出空山圆月的肚兜,桃花美眸中带着傲色:
“你以为平天教和你们红花楼一样,稀稀拉拉几百号人,上下加起来就一个夜惊堂能撑门面?平天教先不说教主,四大护法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捏死黄钰龙,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平天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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