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之一愣。
他转过身:你发什么疯我打到你哪了?
他那一下可不轻,谢行之清晰地听见谢安珩闷声痛哼。
但谢安珩却毫不在意,迅速望向他,倏地一把扯开谢行之的下摆:你受伤了?在哪里伤到的?
嘶腰腹末端被他这样一按,传来一阵刺痛,谢行之低头,发现那里的伤处有些开裂,血慢慢洇了出来。
他微微怔忪,抬起手想把上面的血抹掉:不是受伤,是手术缝合的地方,还没长好。
谢安珩挡住他的手不让他碰,抽了一张纸巾按在上面。
他神色缓和下来,盯着皮肤上刺眼的血迹和伤痕,眸光微颤:疼么?
不疼,打了麻醉,睡一觉就过去了。谢行之感觉体力慢慢恢复,坐起身体。
谢安珩垂着纤长的睫毛,手还放在原处,帮他轻轻揩去那抹鲜红。
那一节劲瘦腰肢因为长久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更让浸出来的血异常显眼,随着呼吸起伏,缓缓向下在肌肤上蜿蜒出一条绯色的细线。
谢安珩的目光如有实质,明明只是在帮他擦拭,但越来越晦暗的瞳色里却仿佛裹挟着火,要将他灼伤。
他指尖停在伤口附近,幽幽道:哥哥最脆弱的时候,我也不能在你身边。
谢行之觉得怪异,把身体往后缩了一些躲开,又将衣服拉了下去:我身边有那么多医护人员,还有你向阳哥帮忙,哪至于到这种地步。
谢安珩身体一僵,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似乎又有复燃的迹象。
他低声喃喃:岑向阳照顾哥哥的时候,哥哥也这样躲他吗?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谢行之做了手术就急着赶回来,这样折腾下来真的有点吃不消,他尽可能缓解身上的不适,抬头问,这又跟岑向阳有什么关系?他什么时候得罪你了,让你总是这样讨厌他?是因为你厌恶我,所以连带着厌恶我身边的所有人么?
谢安珩攥紧手指:明明是哥哥厌恶我才对。
我厌恶你?谢行之用力平复气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兴高采烈回国,满心期待重逢却被这样对待,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孩走了歪路,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谢行之忽然觉得身心俱疲。
他长叹一口气: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声失望的叹息听在谢安珩耳中却是压崩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眸子霎时染上寒霜: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哥哥以为我该是什么样?
是什么样都不该是这样。
谢行之翻身下床,不想和他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谢安珩:你后悔当初救我了,是么?
这样纠缠下去谢行之心里也不好受,他朝门口走:我不想现在和你争,我们各自分开,等你冷静下来,清醒了再找我谈。
分开?你能去哪里?
酒店。
谢安珩在他身后,额角鼓动了一下,漆黑的眼瞳比墨还浓重:你可以试试看,会不会有哪家酒店愿意收留你。
谢行之忽然想到他现在在国内名声扫地,人人避之不及。
他隐约察觉了什么,看一眼谢安珩。
后者依旧目光沉沉。
谢行之转头:我自然有去处。
背后静默了几秒。
有去处
是,你当然有去处,你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有人喜欢那么多人
他声音低沉黏着,谢行之听不真切,也不想继续和他做无谓的争执。
可等他把手搭在门把上按了几下,没按动。
门反锁了。
谢行之忽然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他迅速转过身,便看见谢安珩站起来,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步态慢条斯理,像个吃准了猎物已经彻底落入他的掌心无处可逃的猎手。
直至把他逼到退无可退,谢行之不得不整个后背紧贴在门上。
谢安珩眼睫低垂,眉眼笼罩在阴影中,瞳孔深处有几欲疯狂的眸光跃动。
把门打开!谢行之抬手挡在他们之间,话音刚落,就被谢安珩握住了手腕。
我打开门,然后哥哥就又会一走了之,对吗?后者用巧劲把他的胳膊扭转到了身后,力道很重,捏得他腕骨生疼,另一只手压在他脖颈,让我猜猜,你会去找岑向阳、何明旭、邹渺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你多的是人可以找,但那个人总归不会是我。
谢安珩,松手!谢行之发觉他如今的力气已经敌不过对方了。
短短几分钟时间,一个擒拿术在他身上用了两次。
谢安珩显然也认识到这一点,这好像让他非常愉悦。
哥哥就算现在后悔也没用。他注视谢行之浅栗色的眸子,看见其中的难以置信,他笑了笑,当初说的那些承诺都是假的也没有关系。
谢安珩贴近他耳边,视线落在他颈后的某个小痣上。
他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极尽轻柔:但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别想去。
第36章
谢安珩没有过多和他纠缠, 宴会还在继续,他把谢行之独自留在房内就出门了。
谢行之坐在沙发上思索对策,摸出手机解锁, 但这里远离市区, 信号几乎没有。
他的心往下沉了沉。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又开了。
四五个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鱼贯而入, 手脚麻利的将他围起来,其中一人竟然一言不发就带上听诊器,要去拉开谢行之的外套。
你们干什么?谢行之挥开他的手,谁让你们来的?谢安珩?
他朝门口一看, 外面还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保镖。
那名医生和领头的女护士对望一眼, 这才放柔声调和他解释:是谢安珩先生让我们来帮您处理伤口,再帮您做一个简单的身体检查。
她这么一说,谢行之才又觉得小腹上的伤口有点疼, 他低头拉开衣摆看了一眼。
啊呀, 崩裂了, 得赶紧止血消毒才行。医护人员低呼。
其实已经没什么血了,多半是刚刚流出来干在旁边的印记。谢行之虽然声谢安珩的气, 却也不至于为难这些人。
他解开下摆的两颗扣子, 配合道:简单包扎一下就行。
好的好的, 需要敷麻醉吗?那名护士很认真地问。
谢行之怔了一下,失笑:不用。
这点小伤要什么麻醉。
护士看到他的笑颜, 眨了眨眼睛,又飞快低下头, 耳朵根子有些发红:那可能稍微有一点点痛, 谢先生忍一忍。
谢行之嗯一声, 猝不及防被他拿碘酒敷在伤处, 嘶地抽了一口冷气,整个小腹一缩。
随着他的动作,纤细的腰腹勾勒出形状姣好的肌肉线条,骤然缩紧又缓缓舒展。
头顶还有男人隐忍的细小动静。
小护士握着镊子的手顿了顿,赶紧撇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没关系,你只管做你的就好,不用顾虑我。察觉到落在他伤处的棉球力道都快轻得碰不到他的皮肤了,谢行之低头道。
好,好的!护士耳朵根子热得更狠了,她动作快了一点,但依旧很轻。
房间外。
刚才医疗团队进去让房门留了一条缝隙,门外站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保镖变成了谢安珩。
他根本没有走远,叫来医护人员之后就一直留在外面。
谢安珩的手在门把上握了三次,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谢先生,许先生和许思思都还在等您。宴会的主角半天不见人影,有助理赶过来小声提醒。
知道了。谢安珩抬手让他噤声,稍稍偏过头,朝门缝里看。
房间内的情景一览无遗,谢安珩的目光落在谢行之腰的伤口上,听到他抽气,又看见那些血。
他抿紧唇,眼底情绪翻涌,嘴角落得很低。
等了几秒,谢安珩再次将手覆上房门。
但谢行之对那个小护士说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温声软语,还对她笑,跟刚刚看自己的那副表情截然相反。
谢安珩的目光迅速冷却。
走。他哒地一下将房门重新锁上,转身大步朝宴会大厅离开。
刚刚的助理以为还会等很久,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连忙小跑几步跟上他的脚步。
等医护人员忙来忙去帮他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处理完,几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又有人送了一份新的晚餐,这次谢行之实在是饿了,没有再拒绝。
其他医护人员都率先离开了,只剩刚刚给他处理伤口的护士还在收拾桌上丢弃的棉球。
谢行之看他她把东西装好,起身:我帮你拿。
小护士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谢先生,您坐着就行。
谢行之已经率先将旁边的医疗箱提了起来:你辛苦帮我包扎了半天,举手之劳而已。
那,那好吧。小护士手里的垃圾袋确实怎么也不愿意给他了。
把她送出门,房门重新锁上。
这短短的几秒钟,谢行之已经趁机扫了一眼门外的两个保镖,大致确定了他们俩的身材。
同时,也在小护士开门的片刻,他站在背后记下了电子锁密码。
谢行之从房门猫眼往外观测了一下,确认走廊外面没有其他人,护士也已经离开。
他将西装外套脱掉,又抬手解开了领带,松了两颗领口的扣子,接着迅速按下密码开门。
听见滴的一声响,门口的两个保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迎面就被谢行之两个手肘重重打在太阳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便倒下了。
撂倒了保镖,他把两个人费力拖进房间里,锁上房门,这才赶紧朝岑向阳之前被关的房间冲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安珩太过大意,这些房间的密码竟然全都是初始状态,没有重新设置。
谢行之轻而易举就打开了岑向阳房间的门。
行之哥!!推开门的瞬间,岑向阳险些热泪盈眶,你没事吧行之哥!
没事,我们快走。谢行之来不及跟他多做解释,怕再晚一点谢安珩就回来了。
但岑向阳却呆呆地站在原地:行,行之哥,你
面前的谢行之一身西装只剩下一件里衬,上下开了四颗扣子,领带也不见了,脖颈侧边似乎还有红痕,以及星星点点的一些说不出来是什么颜色的痕迹。
他确定谢行之出发前身上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岑向阳再往下一瞟,看到谢行之腰间还缠着几圈布条,发型凌乱,神色间隐含着慌乱,慌乱中又似乎还带了那么一丝彷徨
岑向阳飞快地脑补出一大堆不得了的东西。
行之哥,你,你也被他震惊,顺带抬手狠狠揉了几下微微发肿的嘴唇,破口大骂,谢安珩这个小畜生!他跟赵致殷就是一丘之豹,两个畜生,畜生都不如!
他这样突然拔高音量义愤填膺,把谢行之惊到了:怎么了,他们对你动手了吗?
说着就要上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没没没,没对我动手。岑向阳连忙避开他的手,眼神闪躲,语气嚣张,就凭他那臭小子敢对我动手?我不给他揍成大猪头我就跟他姓。不说这个了,行之哥,我们赶紧走!
原本是谢行之来救他,现在倒成了岑向阳拽着谢行之往外跑。
邮轮内部的结构错综复杂,他们在最顶层,还要顾及躲开往来的宾客和保安,来来回回不知道绕了多久。
两人最后竟然走到了宴会大厅附近。
一墙之隔,大厅里欢声笑语,众人的谈话声几乎句句离不开恭维谢安珩。听得岑向阳又暗自呸了一口。
大厅门口站着四个保镖,硬闯过去肯定不行,谢行之回头张望,眼尖看到侧后方有应急通道。
他拉过岑向阳:走那里。
有惊无险,应急通道的门没有锁。
卧槽可算出来了。岑向阳看到陆地直接狂奔了出去。
谢行之双脚重新踏到地面,也有了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他把手机摸出来,信号依旧很微弱。
谢行之朝前走了几步,发现远离游轮信号逐渐增强,他回头道:我给何明旭打电话,你在这里等我。
好,妈呀,累死我了,我在这靠会。岑向阳随便找了一辆豪车撑在上面休息。
谢行之跟着信号的强弱变化一路往前走到停车区的尽头。
游轮上的喧闹声已经离得很远,几乎听不见了,四周只有海风跟浪花撞岸的响动。
一直提示不在服务区的手机也终于将号码拨了出去,但想起第一个嘟嘟声的瞬间,谢行之手中一空。
他心里发紧,迅速回头。
哥哥果然不会愿意留下来。谢安珩正站在他身后,那部手机落在他手中。
你不是在宴会大厅谢行之话还没说完,又看到对方身后还有另外一群人从不远处慢慢走过来,岑向阳正被两个保镖架着,落在队伍末尾。
向阳!谢行之向前一步。
谢安珩已经恢复了原先那副优雅矜贵的模样,挡住谢行之的去路。
他语气比海风还冷:我担心哥哥一个人在房间里觉得我怠慢,还想再回来陪陪你,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这样的惊喜。
他还骗我弟弟,从他口里套话!之前在宴会上站在谢安珩身侧的长发少女怒道。
她牵着一个小少年,正是谢行之打听消息的那位。
少年望着谢行之,有点不知所措。
这人常年酗酒品行不端,本来就不该把他邀请到宴会上,是我的儿子顾念旧情,没有处理好,我替他向许小姐赔个罪。夏景辉竟然也在,狭长的凤目在谢行之和谢安珩身上扫了扫,有暗光在其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