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谢行之蹙眉。
谢安珩搂着他,好像不想再让他看见,倏地将手缩了回去,也不说话了。
谢行之抓住他的胳膊又把那只手拽回来:什么车钥匙?
过了不知道多久,谢安珩总算开口:你送给我的车钥匙
谢行之:
谢行之:你拿车钥匙戳烂自己的手心?
谢安珩慢慢摇了摇头:没有。
我只是捏着它。
谢行之听明白了。
跟原先那枚袖扣一样,谢安珩把他送的车钥匙捏在手心里,力道太大,戳伤了他的皮肉。
难怪刚出国那天,岑向阳说赵致殷带着谢安珩去了一趟医院,还说什么手划伤了。
想到这里,谢行之顿了顿,也不管后者还像个大型犬似的挂在他身上亲亲蹭蹭,趁他现在头脑迷糊也无法反抗,伸手解开了谢安珩的衣服。
果不其然,在他胳膊肩胛几个地方又发现了两处伤痕。
谢安珩这下倒是配合得很,不等他问就说:车撞的。
和昨天查到的消息也没什么出入,他这一年里出过几次车祸。
谢行之嗯一声,接着往下脱。
外套扒掉,拉开他里衬的时候被谢安珩抬手挡了一下,像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他立马收到谢行之抬眸的目光:松手,让我看看。
谢安珩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别开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手上没继续挡着。
越是将衣服脱下来,血腥味就越浓重,已经不再来自于他的手腕两处,而是他的腰腹。
将里衬完全解开,谢行之的眸光狠狠一抖。
谢安珩他难以置信。
入目那一节结实的腰正中间伤得一塌糊涂,最糟糕的是伤口没有好好处理,上面的包扎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换过,还是湿的,似乎是带着包好的伤口泡过水,边缘泛了青紫,已经严重发炎。
不用问也能知道这么严重的伤只能是那天车祸造成的。
他坠江前一刻听到的呼喊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是谢安珩真的扑过来喊了他的名字,而他这么做的途中多半是被后来的车撞了才会留下这样的伤。
谢行之气急,已经懒得再管此时的谢安珩能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了:你伤成这样为什么不去治?伤口发炎感染会要你的命,你都不知道疼吗?
难怪他好好的发这么严重的高烧,竟然还出来乱跑,身边连个人也不带。
谢安珩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听不太清楚,但大意似乎是说哥哥关心他,就算只是个梦,他也依然很高兴。
末了又蹭到他颈侧亲了一口他的耳朵,这次说的总算听清楚了:哥哥肯定伤得比我重,也比我更疼这点疼不算什么。
谢行之彻底拿他没辙:你身边的人都去哪了?赵致殷呢?
不知道。谢安珩声音又低又沉,还有鼻音和呼出来火一样烫的气息,我谁也不要,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谢行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谢安珩眼底仅剩的一点点灵动随着体温上升慢慢消退,又开始说胡话:施家夏景辉我就快帮你报仇了。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不恨你,从来没都没恨你
我不想醒过来你不要走好不好
等我很快就来找你
他语焉不详断断续续,谢行之拧起眉头问:找我?
谢安珩不是已经派了不少人出去找他吗?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怎么找我?
面前跪坐在他身侧的人低头,用那对氤氲水雾的乌瞳对上谢行之的眼睛:我试过很多遍,江水也不是很冷。
谢安珩在他耳边轻轻留下一句话,最后又道:这样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谢行之眼瞳一缩:你说什么?
但身边没反应,车内骤然安静下来,他低头去看,刚才还絮絮叨叨讲话的人这会儿已经皱着眉毛合上了双眸。
后者似乎精疲力竭,紧绷了不知道多久的弦总算找到可以放松栖息的地方,枕在他肩头沉沉睡过去。
谢安珩,谢安珩?谢行之拍了他两下,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即便失去意识,谢安珩依旧把他抱得死紧,胳膊跟两条钢箍一样。
谢行之半天才把他的双臂拉开挪走,又摸索半天他身上的口袋,在西装内袋找到了手机。
他将手机拿出来,捏着他的手指按在上面解锁。
谢行之翻了翻聊天记录,得知赵致殷此时就在半岛酒店,他们的思路和他一样,也是来拉拢满北市其他家族的。
但中途似乎谢安珩烧得实在太严重,又执拗地不肯去医院,非要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赵致殷才不得已把他留到车上。
知晓谢安珩不是孤身一人,谢行之稍稍放心。
把他的衣服整理好,他用他的手机叫了救护车,又删了通话记录。
最后看了片刻谢安珩的睡颜,谢行之轻轻把他紧皱的眉头抚平,这才撑着从车门爬了出去,艰难回到自己的轮椅上。
过了约摸七八分钟,岑向阳回来的时候,谢行之正在他们分别的小路口原地等着。
他撑着膝盖在后者面前大喘气:我去,今天真是出了奇了,到处都满员,一个停车位也找不着,我转溜了一大圈才把车停好,怎么一大早上这么多人来这个破酒店?
他说完没得到回应,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谢行之双目虚虚落在空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之哥,行之哥?岑向阳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
谢行之眨眼回神:嗯嗯?你说什么?
岑向阳咽了咽嗓子:我说咦?
他忽然猛地凑近。
谢行之往后一缩:做什么?
行之哥,你怎么也有咬嘴皮的坏习惯。岑向阳在身上摸了半天,哎,完了,我把我那唇膏落车上了。
什么?谢行之先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摸了摸嘴唇,嘶
岑向阳:疼吧?你嘴皮被你咬破了!
谢行之:
是刚刚光顾着看那小子的伤口,没提防着被他给啃破的。
岑向阳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还在紧张:我也喜欢撕嘴皮,我和你说,这玩意儿看着不怎么起眼,但这冷风一吹又干裂,很疼的!
你可千万别舔,等会让他结痂就好了。
哎呀,行之哥,你的脸也好红,哇,耳朵也好红
岑向阳惊呼。
我的天,我就不该放你在这吹冷风,等下脸和耳朵要是吹冻着,在暖和的地方可痒了,走走走,我们快进去。
一边说一边把他的围巾解下来给谢行之圈上,赶紧推着他的轮椅往半岛酒店里飞奔。
谢行之连忙拽起围巾把脸和脖子都拢住,临到酒店门口,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谢安珩的车安安静静停在原地,萧瑟的寒风吹过,没由来有那么一丝可怜巴巴的意味。
看啥呢?后面有谁?岑向阳也跟着回头。
谢行之扭头,重新目视前方:没什么,没有谁,走吧。
正事要紧,收到他发的消息,谢安珩自会有人照料,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第53章
半岛酒店只是谢行之的第一个目的地, 他实际要去的地方是这家豪华酒店顶层的俱乐部。
这里才是整个满北市群英荟萃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不少豪门人士聚集在里面洽谈生意或是聚会。
时间尚早,半岛酒店原本该是没有多少人的, 但走廊电梯里的服务生却一个个行色匆匆。
岑向阳避开人群,把谢行之推进最里侧的电梯,又迅速关闭了电梯门。
行之哥,我真觉得有点奇怪。他忍不住道, 我停车的时候就发现今天来的豪车特别多,这些人不会都是去俱乐部的吧?你看刚才那些服务生他们会不会也是去顶楼的?
谢行之点头:嗯。
岑向阳啊一声:那怎么办?今天是有别人在俱乐部召集了这些人吗?该不会是那个什么施家吧?
不是, 是赵致殷。他道。
啥?岑向阳像是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紧接着又一声怪叫,他那个狗东西今天也在这?刚好, 我还有账没给他算
谢行之按住他准备撸袖子的手,无奈一笑:今天我们先把重要的事解决了。
说完又道:而且你现在去找他, 肯定会让谢安珩知道我也在这里。
哦哦哦, 那也对。岑向阳冷静下来,对不起啊,我太冲动了。
谢行之笑着摇头: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岑向阳狠狠皱了一下脸, 他那可太多了,最关键的是上回我在医院, 我当时不是抓着你的胳膊,结果没抓住,只扯下来你的腕表吗?
嗯, 好像是。谢行之眨眨眼。
岑向阳:谢安珩那个小畜小子, 他追到医院去, 我就给他讲了你这只手表后面刻名字的那件事。
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没了, 谢安珩听完以后在那假惺惺,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想让我心软把你的手表给他。
岑向阳冷哼:但我是什么人?我可不会被他的表象欺骗好吗?我坚决不给他!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义愤填膺。
谢行之:赵致殷趁你睡着把手表拿走了?
你怎么知道?!岑向阳睁大双眼,他真的是个狗啊,他假装好意跑过来安慰我,说什么他的肩膀给我靠,让我枕在他身上,难过了就痛痛快快哭一场说话一套一套的。
我那时候多伤心啊,我就被他给骗了。岑向阳越想越生气,我又骂了一通谢安珩,给我累得够呛,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再一醒来,这腕表就不见了,跑到谢安珩那去了!你说,这除了他还能是谁拿的?
虽然他很愤怒,但谢行之想到那个场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有点想笑。
他轻咳一声掩饰笑意:那肯定是他拿的。
对,所以他就是个狗!满嘴谎话!岑向阳恶狠狠,这次算他走运,等下回再碰见,我一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话是这样说,真等电梯门打开,岑向阳还是跟做贼一样地探出脑袋,又飞快缩回来。
他不在他不在,走廊上没人,行之哥,我们快走。说完飞也似的推着他的轮椅进了俱乐部大厅。
大厅内灯光并不明亮,里面的宾客也各自聚集谈话,谢行之猜想赵致殷和他邀请的那些人多半是在某间包间里。
我们先到那边等一等。他伸手拽了一下岑向阳的袖子,等赵致殷离开,刚好借用他的场面。
这话岑向阳非常爱听,连连点头:好。
半个小时过去,果不其然,最里侧最大的那一间包厢打开门。
赵致殷和十来个家族掌权人谈笑着走出来,谢行之一眼放过去,跟他料想一模一样,都是适合拉拢的满北市上层家族。
他们所处的角落有屏风遮挡,赵致殷被围在那群人中间,经过时没能察觉。
谢行之放松不少,刚要说话,有听见旁边的岑向阳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不禁哑然失笑。
干嘛岑向阳有点恼羞,我这不是怕他,我是担心被他发现,会连累你啊,行之哥。
谢行之也不跟他争辩,连连点头称是。
岑向阳踮着脚偷偷摸出去观察,确认赵致殷彻底消失在下楼的电梯里,他才连忙回来。
走了走了,他走了。
谢行之颔首:那我们也走吧。
他说完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刚好是刚才从包间里出来的人,正围在一起小声讨论。
推我去那边。
好嘞!岑向阳摩拳擦掌。
谢行之的计划非常简单。
假若就连新闻媒体都能知道那起车祸和夏家有关,那满北市的上层圈子就更应该知晓其中的秘辛。
□□,这种下作的手段虽然听着很吓人,可哪怕豪门世家,在处理这种事上也绝对是尽可能干净利落不留把柄。
因为一旦留下把柄,代价巨大,少说也会在这些大家族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墙倒众人推,甚至有可能家族倾覆。
这些养尊处优的人,每个都非富即贵,坐拥千百万家产,只要好好守着祖辈打下的家业就能轻松度过一生,谁也不想和这种人命案子扯上关系。
而他要做的事,就是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在整个满北市都以为施家已经得手将他害死的时候,站出来。
一场买凶,最忌讳留下祸患,而该死的人没死,还声称手中掌握了施家做这件脏事的证据无论真假,在场的人心里都要掂量掂量。
跟施家利益相关的家族没那么容易撼动,但对这些一直观望风向的其他豪门来说,该站向哪一方,也就显而易见了。
谢行之软硬皆施,讲述有条理神情又自然,加上他还坐在轮椅里,这时候他身上的伤以及岑向阳本人就成了最好的证据,当场就有人沉不住气表态。
有第一个人开头,后续自然也就容易了许多,胜利的砝码便立即倒向了谢安珩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