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仪殿中寂静无声。
秦老大背着手眉头紧锁,脸上已经看不到怒火了,不知在想着什么。
乔冉低头垂目,默不作声。
秦游则是心思杂乱,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秦狰出了“意外”这件事。
虽然现在没有证据表明,可是秦狰没消息就足以证明很多事了,东海那边敢这么演,肯定是有所凭仗的。
秦老大注意到了秦游满面的担忧之色,宽慰道:“秦狰是朕的侄儿,必有上天庇佑,不必过于忧虑。”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还特么上天庇佑呢,这话你自己信吗?
估计秦老大自己的确不信,又补充了一句:“秦狰毕竟是朕的侄儿,又是国朝都护将军,不到万不得已,东海之人必定不会置于其死地。”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
这还像句人话,人质就人质吧,总比死人强。
秦老大叹了口气,望着乔冉略显无力的问道:“可有良策。”
秦游心中苦笑。
秦老大这一看就是没辙了,要不然也不能问乔冉。
这就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核武器是一个意思,这明显是玩不起了,准备玩下三滥的了。
乔冉反问道:“陛下需何计策?”
秦游一脸敬佩。
敢和秦老大玩反问的,全国朝都未必超过三个。
“朕,要秦狰生,要东海逆臣死,要京中那些与东海狼狈为奸之人生死两难!”
“陛下,秦将军是越王府大世子,若是出了事,越王必会心急如焚,定不会过了年关回边关继续掌军,说不定还会亲自率兵去东海讨伐不臣,微臣以为,去了东海,需先打探秦将军下落。”
“不错,言之有理。”
乔冉继续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东海虽有大乱之相,可并不是所有文武皆是乱臣贼子,谁是不臣,谁是忠臣,微臣去了后便会暗中探查。”
“接着说。”
“暗中联络忠于朝廷的文武,若是少数,从长计议,若是多数,快刀斩乱麻,夺了沿海兵权,收缩兵力驻守沿海防线,以防乱臣贼子见事情暴露逃之夭夭,朝廷需委派信得过的将领一路迅速赶往北海,不可声张,途中收纳各路府兵,再与东海沿线呈东西合围之势,沿海驻防断其后路,兵部将领与府兵一路向西征讨,朝廷再派遣大量官员接替各州府主政安民。”
秦游侧目看着乔冉,惊呆了。
这家伙不但跑腿跑的好,竟然还特么懂兵法?
秦老大叹了口气:“你这计策,实乃下下策,真要是到了如此地步,东海必然民不聊生烽烟四起。”
秦游猛翻白眼。
人家这是下下策,那你倒是说个上上策啊。
乔冉冷声说道:“东海门阀林立,晋昌无孔不入,文武沆瀣一气,折冲府糜烂不堪,各州府流寇四窜,东海,早已民不聊生。”
“容朕在想想。”
秦游都想开口骂人了。
还想你大爷想,再想下去明年这时候我都该去给便宜大哥上坟了。
秦老大明显很犹豫,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
之所以派秦狰过去,就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结果没想到,还是到了最坏的地步,赔了夫人,还搭进去个侄儿。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秦老大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似的,恶狠狠的看着乔冉:“好,便这么定下了,你有几成把握。”
乔冉:“半成。”
秦老大:“…”
秦游也顾不得什么君前失仪了,破口大骂:“半成你特么说个蛋,秀智商呢。”
秦老大也是气的够呛:“朕以为,至少五成,为何只有半成。”
“陛下,别忘了,还有晋昌与东海群岛瀛人。”
秦老大面色一沉。
可不是怎么的,乔冉去沿海区域多兵权,倒是能聚集不少人马,也能驻守沿海防线断了那群逆臣的后路。
这样看似是乔冉和朝廷派遣的府兵将东海乱臣夹在中间,可实际上,乔冉同样也被夹在了中间。
乔冉背朝大海是不假,问题是东海再往东还有晋昌和瀛人快船,乱臣被东西夹击,乔冉何尝不会面临这种情况。
就算晋昌和瀛人不派战船来,东海的乱臣也会和乔冉拼命,往西走,死路一条,能不能打过朝廷派来的府兵都是死,除非能一鼓作气打到京城,这个可能性比凉、斐、天楚三国哭着喊着管秦老大叫爸爸的可能性还低。
既然不能往西,肯定是往东,只要干掉了东侧防线的乔冉才能顺利上船前往晋昌和瀛人的地盘。
乔冉能够聚集多少兵马,朝廷派遣的府兵及不及时,东海有多少兵卒会跟着一起反,太多太多的未知因素了,说是半成,一点都不夸张。
秦游也转瞬之间想通了其中关节,望着乔冉,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这家伙办事的一贯风格就是不要命,也不知道内心里有多厌世不想活了。
秦老大默默的叹了口气:“兵部李雄,朕自会处理,去东海吧。”
望着乔冉,秦老大眼底闪过几许难言的愧疚。
“去东海把差事办了,回京后,若是还愿意留在朕的身边果然是好,若是不愿,去书院,做院判,将齐王的本事教授于那些学子们吧。”
“扑通”一声,乔冉双膝跪地,铿锵有力吐出了一个字。
“唯!”
秦游突然觉得乔冉这家伙的情商好低。
你就算再不愿意跟着秦老大,那也不能表现的这么直白啊,一听说不干狗腿子了,居然表现的这么激动?
其实秦游有所不知,乔冉之所以此番模样,与他当不当这骑司统领无关,而是秦老大应允他可以将秦麒的本事传授给他人。
…………
番馆,凉戎使节下榻之处。
拓跋乐翻过院墙,悄声无息的回到了屋内。
副使巴奴等候多时,连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问道:“汗王,见到人了么。”
“见到了。”拓跋乐嘿嘿一笑:“夏朝君臣果然中计了。”
巴奴满面喜色,激动的难以自持。
拓跋乐一脸自得:“还笑话咱们凉人没脑子,他们夏人才是没脑子,哈哈哈哈。”
巴奴哭笑不得。
草原上像你这么一肚子坏水的种,几百年出不了一个。
将桌上的将军烈一饮而尽,拓跋乐擦了擦嘴:“秦狰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本王再派人弄死那小世子,嘿嘿,秦烈三个崽子,两个死,一个下落不明,那小世子不是喜欢拿人头吓唬人吗,好,我就将这小子的人头送到秦烈面前,看这夏朝越王还有什么心思回边关坐镇。”
拓跋乐越说越是得意:“等史特忒出关后,再灭了几个草原上的大部族,令他的威名响彻草原,响彻关内,夏朝君臣自然会让史特忒坐镇边关暂替秦烈…”
巴奴接口道:“史特忒坐镇边关后,汗王的铁骑便如无无人之境!”
二人轻轻碰了下杯,相视一笑。
“夏朝君臣还拿我当乐子看,看谁才是乐子,哈哈哈。”
拓跋乐又喝了一杯:“乐子也好,待本王打到夏京,就让人们称本王为乐子爷,好好羞辱羞辱夏朝君臣。”
说完后,拓跋乐收起了笑容:“切记,出关之前,不要再派人联络史特忒。”
“帐下谨遵汗王之命。”
拓跋乐口中的“史特忒”,正是夏朝兵部掌管羽武卫的云麾将军屈止戈!
早年间,秦烈挥兵征北杀入草原,那时,声名不显的拓跋乐就早已谋划了,屈止戈便是他第一个安插在夏朝的钉子。
秦烈出关没多久就干掉了上一代金帐汗王,外人都以为是瞎猫碰见死耗子,殊不知,上一代金帐汗王的位置,正是屈止戈告诉秦烈的。
而实际上,这也是拓跋乐借夏军之手除掉上一代汗王罢了。
为了能让屈止戈获取秦烈和秦老大的信任,除了上一代金帐汗王,拓跋乐还将十数个万人部族的栖息地告知了屈止戈,再让屈止戈告诉秦烈。
若是没有秦烈干掉了上一代金帐汗王,若是夏军没有干掉了当时兵强马壮的几个大部落,凉戎各部族也不会大乱,而拓跋乐也不可能成为凉戎的霸主。
那一役,凉戎死了将近二十万人,不过是为了拓跋乐争霸草原铺路罢了。
斐云荣一点都没有我危言耸听,这对夏朝来说,的确是塌天大祸。
以北海乱象引秦狰前往,秦狰下落不明,秦烈回京后,定会茶饭不思,到时候秦游再出了事,三个孩子死的死丢的丢,秦烈定会心神俱损,也就不可能回边关坐镇了。
而就在昨日,名为夏朝异族将军实为拓跋乐心腹的屈止戈也带着大军出关了。
按照拓跋乐的计划,屈止戈带着少数的兵力出关后却能大杀四方,在草原上杀出一个赫赫威名,杀出一个捷报频传,杀出一个屈止戈比秦烈还要猛的假相。
到了那时,夏朝的君臣至少也会让屈止戈在边关顶替秦烈一阵子。
一旦屈止戈坐镇边关,那凉戎进入关内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轻松。
而且就算夏朝君臣不打算让屈止戈坐镇边关,这个二五仔同样可以在边关搞事情,里应外合之下,结果是一样的。
值得一提的是,秦烈之所以年底回来,不是草原上的人也过节不打架,而是冬天他们没办法打架,得先想办法活着熬过冬天。
可拓跋乐玩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加上北海的事情让夏朝焦头烂额,拓跋乐再联系斐人一起出兵,到时候夏朝腹背受敌内忧外患,这塌天大祸,丝毫没有言过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