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近来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是同塌而眠,但是在经历了这样一件事之后,再让苏扬舲将对方当成什么要抱大腿、要去讨好的男主,已经不太可能了,那样羞涩的想法已经在心里开始萌芽,在看不见他的时候悄悄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而此刻已经知晓自己心意再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怎么想怎么觉得尴尬。
安静的房间里,两个人相对而坐,僵着。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苏扬舲慢慢从心思游移的状态里缓了过来,他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对面,一只手握住卫南寻的手腕,道:“你眼睛不好,我带你去盥室。”
苏扬舲以为卫南寻长久不动是因为不熟悉这间客堂的布置,而他眼睛又不方便,所以才一直坐在那里,于是他主动上前引着对方去盥室。
卫南寻嘴角微微上翘,依旧没说话,但是他身子却随着苏扬舲一起向着盥室走,房间里放着两大桶热水,腾腾的冒着热气,苏扬舲瞟见浴桶,便引着卫南寻到了浴桶旁边,他将卫南寻的手搭放在桶沿上,这才抽出自己的手指,想要向后退。
但是手指刚离开卫南寻炙热的手腕,就猛地被人攥紧,对方稍一用力他就脚下一滑顺势落入了卫南寻的怀里。
“看来舲儿不想走。”卫南寻欠身,慢条斯理地单手解开了自己前襟的系带,“既然不想走,那不如一起沐浴可好?”
苏扬舲红着脸看了看旁边浴桶的尺寸,又偷偷打量卫南寻的神情,他垂着眼,嘴角挂着寡淡的笑,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出这句话到底是戏弄成分多一些还是认真更多一些。
他几乎就在对方抬头的一瞬间,以为卫南寻要替他解开衣衫,但那只手在空中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苏扬舲迷迷糊糊的心智终于收了回来,他向后退了半步,抬手推开卫南寻的胸膛,快速的转过身子,“我一会让乌墨将干净衣裳拿进来。”
转身的一瞬间,苏扬舲神态已恢复如常,如碎星的眼眸里揉了些失落,走出盥室,苏扬舲慢慢关上房门,他顺势靠在旁边的墙壁上,长长的吐了口气,藏在宽袖里的手指尖狠狠掐进嫩肉里。
他不该去奢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事情。
卫南寻是什么人?是全书的男主,是要一统江山的人。
而他是什么?是炮灰,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是一无是处人人厌恶的草包。
苏扬舲忍不住浑身发抖,忽如而至的冷让他如坠冰窟。
——
卫南寻靠在浴桶里,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甚至有几缕还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他微阖双目眼角染上水晕,想象着刚才苏扬舲离开时那种小心翼翼的颤抖。
他还是那么怕他吗?
其实今日他和尹川出来,寻药只是其中一件事,而最重要的事,是在几日后的千秋宴上的暗杀。
北辽使团还在盛京城里逗留,而眼见着姜辽二国即将会达成盟约共同出兵进攻景国,卫南寻是不可能让他们的算盘如愿以偿。
曾经的他一心只想搅乱姜国的朝局,越乱越好,越乱他越开心,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心里有了另一个人,看着这个人努力向上的样子,看着他在六部一天比一天认真,卫南寻心里乱了。
他第一次犹豫,今日在跟景国那些布在姜国朝内的眼线议事时,他拒绝了大家的提议。
不欢而散。
他知道大家埋在这里为的是什么,可,他不忍心。
不忍心看那个爱发慈悲的四皇子伤心。
卫南寻改变了暗杀的计划,他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染上苏扬舲家人的血。
所以,在他靠在他胸膛的一瞬间,卫南寻犹豫了,他多想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他甚至发了疯的想将人扒个干净,按在这个狭小的浴桶里。
卫南寻默默听着外面苏扬舲的脚步声、叹息声,还有他捏着酒壶倒酒的声音。
卫南寻猛地站起身子,披上了备好的干净衣衫,懒懒的在胸前系好带子,他赤着足走了出去。
苏扬舲单手托腮,两颊泛着淡淡的粉红,他的唇上还沾着滴落的酒珠,微微上扬的凤眼里是迷离的醉意。
卫南寻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却听见了他的醉言醉语。
就在卫南寻向着苏扬舲的方向走时,却见他突然怔愣在那里,盯着自己的小腿,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挽起了裤脚。
“咦?这是什么?”醉意朦胧的人自言自语。
卫南寻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小腿,模模糊糊中看到几道血痕夹杂着淤泥。
苏扬舲缩了缩脖子,泛着水光的唇瓣颤抖。
“疼。”他瞪大眼睛,一只手就那样摸了上来,或许是因为痛意,他的手指在小腿上来回晃动。
本就看不清的卫南寻,被他遮挡住了视线,“不要乱动,让我看看。”
苏扬舲嗤的一声笑了,“你怎么看,用哪看?”
山下的树林有一片酸枣林,树枝矮小还带着尖刺,如果不注意很有可能被树枝上的尖刺刺入肉里,一开始刺进去的时候可能还不觉得有多疼。
但是随着走路衣料摆动摩擦,刺尖会在肉里摇晃,这时尖刺还会越刺越深,直到完全没入肉里,眼睛根本就看不见。
正常人都不容易看见,更别提像卫南寻这种视力不好的人。
随着尖刺越扎越深,小腿上的痛觉也越来越清晰。苏扬舲缩着肩膀,双手忍不住按在地上,不由自己的想把小腿收回来。
“我看不见,也能帮你清理。”
卫南寻一改往日说话的冷意,竟多了几分柔暖,他将眼睛凑近伤口附近,离得越近他看的越清楚,但是这样细小的尖刺还是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卫南寻想要将刺,手指尖刚碰到伤口,那些刺就往血肉里面又深了几分。
苏扬舲眉头紧紧揪着,眼尾还晕着红。
“疼吗?”
有了醉意的苏扬舲此刻不会在逞强,他皱了皱鼻子,“疼死了。”
卫南寻无奈的只好放弃想要用手将刺的想法,他将苏扬舲的小腿抬高了一些,唇凑了过去,闭上眼睛,伸出舌头,用舌尖轻轻舔舐他的伤口,慢慢寻找那些嵌在血肉里的尖刺,在精准的将它舔了出去。
醉的头晕的苏扬舲不知道卫南寻在干什么,他就觉得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或许是想知道卫南寻到底是用了什么秘术,让他伤口不疼了,苏扬舲向前探了探身子,手心蹭到卫南寻的脸颊上,仔仔细细的摸了摸,手指在卫南寻的脸上游移。
“你会魔法吗?”苏扬舲盯着对方那张俊的不像话的脸,不禁发出感叹。
“什么?那是什么?”卫南寻慢慢又用舌尖在伤口上探了探,发现终于没有其他留在肉里的尖刺后,才缓缓抬起了头,问:“什么是魔法?”
苏扬舲眼眸微微眯着,抬起食指戳了戳卫南寻的脸颊,“魔法都不知道……魔法就是,嗯,就是魔法……”
卫南寻无奈的摇摇头,知道问也没用,只好又垂下头,眼睛凑近细细又看了看那些伤口,直到眼睛都开始发酸,才将苏扬舲的裤腿放了下来,一只手担在他的腿窝里,胳膊抄到他的肩膀上,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
他抱住人往床榻上走。
苏扬舲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直直的望向半空中,说:“看,我就说你会魔法吧,我飘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有刺还是要使用正规的方法,毕竟用舌尖能不能真的挑出来,我也不确定……
我没试过,也没人给我试……
第47章
◇
原来,所谓的日久生情也不过是感动后的回报而已。
醉言醉语的苏扬舲被人托着放到了床上, 白到反光的肌肤上晕着朵朵暗红,好像西府海棠的花瓣落在雪中,迷离的醉眼无比妩媚,勾着那个眼睛不好的卫南寻。
也幸好卫南寻目不能视, 否则现在床上那个人, 怕是要开始哭了。
卫南寻的碎发垂落下来, 松松散散扫在苏扬舲晕红的脸颊上。
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的苏扬舲, 略做犹豫之后伸出手来, 用指腹最柔软的地方轻轻一卷, 顺着发梢慢慢向上直到触碰到卫南寻的下巴,他才猛然松手, 发丝便又打着旋转落下来。
反复几次, 卫南寻忽然攥住他的手腕。
有点热, 还有点痒。
苏扬舲悄悄抬起眼, 去看在上方的卫南寻, 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他又抬起另一只手伸到卫南寻的脸颊上, 肆无忌惮的摸了摸, 一边摸还一边咯咯笑:“我写的男主可真好看。”
突然感觉被握住的手腕上力气重了几分, 卫南寻问道:“你写的?”
苏扬舲使劲点了点头,又偷偷看他一眼, 仿佛与卫南寻的视线对到一起, 赶紧收回, 乖乖巧巧的将头侧向了一边。
看他干嘛?
为什么要盯着他看?
苏扬舲迷迷糊糊的,酒意涌了上来,他本就不擅饮酒, 此酒喝时觉得甘甜, 哪知后劲却非常大, 苏扬舲只想赶紧闭上眼睛睡觉,他挣脱了卫南寻的手,顺势向旁边一转,伸手拍了拍床,闭着眼睛嘟囔:“睡觉吧。”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床榻之上,极尽柔软,卫南寻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在下方,他忽然就觉得胸口莫名一阵发闷,抬手将衣领扯松了一些。
床边点着炭火,卫南寻一直都不太喜欢这种温暖,他伸手放下床边的布帘,躺在了苏扬舲的身边。
苏扬舲一向睡姿不太好,不是喜欢把腿压在他的身上,就是跟被子较劲,今日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倒是十分老实,蜷缩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睡着。
卫南寻扯了扯嘴角,凑近一些,吻在他的唇瓣上。
炙热贴着冰冷,他胸口的闷意竟然意外的得到了一些缓解。
若是能一直这样贴着,好像感觉也不错。
——
苏扬舲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到他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明媚阳光已经照到了他的脸上。
苏扬舲惊讶的坐了起来,转头望着屋里寻找了一圈,落到偏室的时候目光不由得一顿。
卫南寻衣领松松垮垮的斜靠在偏室门口,也正好望着他所在的地方。
“你醒了?我什么时候睡得?我记得我是在桌边喝酒来着……”苏扬舲似是在问卫南寻,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我沐浴出来就看见你喝醉了,然后你就睡着了。”卫南寻神色如常,声音也如常,甚至眉梢还带着一丝笑意。
苏扬舲眼前突然浮现出昨天晚上卫南寻直勾勾盯着他的模样,赶紧摇摇头将那个不太对的画面赶走,对着卫南寻也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喝醉了还知道爬上床睡觉,还不错。”
“是我抱你到床上的。”卫南寻走过去,俯下身子,一双手压在苏扬舲旁边的床榻上,黑洞洞的眼睛与他平视。
苏扬舲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脸,他不喜欢两个本就没有可能的人沉溺在这种暧昧的气氛里,尽管他十分享受,却又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应该保持理智。
“今日礼部还有公务,我要回去了。”
其实今天一大早允乐就驾着马车来到了镇国寺门口,还给他们带了换洗衣服,昨天他们来时所乘的那辆马车,早就陷在泥沼里别断了轴木。
想到苏扬舲昨夜未曾沐浴便睡着了,卫南寻一早就吩咐乌墨备好了热水,只等着苏扬舲醒过来先洗洗再回桦雾府,哪知他睡得这么沉,一觉就到日上三竿,备好的热水也已经凉了又重新加热了三次。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靠近,苏扬舲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他往后缩了一下,赶忙将双脚放到地上,可是他的脚稍稍一用力,小腿上便传来一阵疼痛感。
“嘶……”
苏扬舲疼得眉毛揪了起来。
他看了看小腿里衣上的几道毛刺和其中隐隐透出的暗红血迹,这才想起自己腿上的那一些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