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的表情有些沉重。
三万人,虽然全是步卒,虽然都是些老爷兵少爷兵,可人数在这摆着呢。
他不懂什么军阵,他只会简单的加减乘除。
一千五百人,和三万人开战,这也就是说,平均一人得弄死二十人。
更不要说,郭城的兵力根本不足一千五百人。
更不要说,郭城是一座破城。
更不要说,还要顾及郭城外的船坞不被毁掉。
说实话,秦游不想打。
哪怕他知道尚云道的军卒就是一群废物,哪怕麾下有前朝舟师精锐和从无败绩的一百八十名飞云骑,他依旧不想打,因为双方兵力太过悬殊,因为会死人。
可他又必须打,如果不打,就保不住船坞,保不住造船厂,没有船坞,修不了楼船,没有造船厂,造不出更多的舟船,就没办法去威胁不义岛那群王八蛋给秦狰找回来!
屋内数十人,没人开口,齐齐看向秦游。
秦游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去海边。”
说完后,秦游率先走了出去,众人跟在身后。
来到了城外,走在海滩上,秦游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半晌之后转过身望向大家,再次恢复了往日那般嬉笑的模样。
“你们不说的话,那我就先说了,哪里不对,大家指正。”
众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下来。
刚刚大家面色沉重,是因为秦游面色沉重,仅此而已,与大战在即无关,对这些人来说,战斗再是寻常不过了,而且大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秦游率先看向司哲:“天亮后,乘黄金梅丽号出海赶鱼,能赶回来多少赶回来多少。”
司哲单膝跪地:“唯!”
“将城中所有腌制过的海鱼装好。”秦游看向了李贵:“明天入夜之前,将城中所有的孕妇以及女子,送到湖城,带上一万贯银票,交予知州曹琥,告诉他,帮我照顾好这些孕妇和女子,要是我战死,三个月后,派人前往京城寒山书院,所有的女子和孩子归我书院抚养,每年可支取十万贯,就当是给他们湖城抚养费了,如果东海被收复,让书院和来人,将不愿意留在东海或者无处可去的女子以及孩子接到京城,入籍北郊大集,书院抚养成人至十八岁!”
“殿下仁德!”李贵单膝跪地:“唯!”
“黄金梅丽号捞够了海鱼后,交给郭城百姓。”秦游看向了贺季真:“三日内,将郭城内的百姓送往昌隆、广丰二县,若是听闻了寇众战败,让他们自行回到各村各宅。”
贺季真长身一拜:“门下谨遵恩主之命。”
秦游看向骑司夏拓:“马上动身,前往沿途州府村镇,散播谣言,说方家要反,朝廷已集结五十万大军,一个月后就会来到尚云道铲除方家,动摇方武的三万军卒的军心,还有…若是我战死,日后见到了乔冉,告诉他,带着方不二的人头,去我坟前祭奠,寻到我随身佩戴的短刀宁国,放入我的墓中,让我在阎王殿中再杀一次方不二!”
“卑下遵命。”夏拓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殿下武运昌隆。”
说完后,夏拓跑向了远处的一匹军马。
秦游又看向了凤七身后的一名越王府护卫:“小黑,来。”
“小的在。”肤色黝黑的护卫跑了过来,秦游从来没问过这些护卫的名字,也没记,只是根据外貌特征取绰号。
“骑着乌月锥,回京。”
护卫茫然的抬起头:“殿下…”
“告诉廖院长,帮我照顾好乌月锥,谁也不准骑它,它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谁也不准管它。”
护卫双手握拳,双膝跪地:“殿下,求求您了,让小的护在您身边,你命别人回京吧,小的这辈子最大的出息就是给您当护卫,不死在您身边,小的死不瞑目…”
秦游冲着凤七挥了挥手:“给他和乌月锥赶走!”
凤七应了一声,强行拉着护卫的脖领子就给他带走了。
人们望着哭喊嚎叫的护卫,百感交集。
秦游冲着李太白勾了勾手指。
“小白。”秦游笑着说道:“三个门客中…”
“四个,恩主,是四个。”李太白连忙提醒道:“还有南宫兄。”
“对,四个,四个门客中,就你啥也不是…”
李太白又哭了,跪倒在地:“是门下不争气,您这样的身份都要骑着马来尚云道,只有门生…你见门生身子骨弱,特意交代要柳河化冻才乘船而来,是门下不争气,门下…”
“起来吧。”秦游拍了拍李太白的肩膀:“现在动身,回平波城。”
李太白使劲的挺了挺并不厚实的胸膛,破涕为笑,傻乎乎的说道:“门下不走,门下帮您挡箭,门下能挡三支箭!”
“听我说,你回平波城,继续混在方近身边,要是我挂了,找到乔冉,帮我报仇,弄死每一个平波城中姓方的人。”
“门下不走,能挡三支…不不不,门下能给您挡五支箭,您就让门下留…”
秦游沉声打断道:“要是我没挂,你继续给当细作,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干掉所有姓方的。”
“门下…”
秦游朝着远处大喊道:“七仔,把小白也给我拖走。”
凤七跑了过来,又拎走一个嚎啕大哭的。
“就这么点事,至于五日后怎么打,你们…”
秦游目光扫过众人,话没说完,楞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人群中,一脸看热闹神情的曹琥嘿嘿一乐,走了过来,正儿八经的说道:“兄弟,你现在就把银票交给哥哥吧,我带着那些女子回湖城,保叫他们安然无恙。”
秦游哭笑不得:“照顾好他们,去赵凤七拿钱吧。”
“兄弟你就安心的去吧。”曹琥乐呵呵的走了,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为何刚刚有人称呼你为殿下,你究竟是何人?”
秦游耸了耸肩:“亚瑟,海王。”
“哦。”曹琥没听懂,更不当回事,去找凤七要银票去了。
秦游又看向各村镇的族老和代表们,苦笑了一声。
“本想将捞鱼的法子交给你们,可必须要用大船,你们无法造出大船,得了捞鱼的法子,非但无用,还会引来杀身之祸,我也不瞒各位,东海的一家二姓早晚会被朝廷除掉,你们再忍一忍,最快半年,最长两年,两年后…”
秦游说不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一群老者们弯下腰,深深一拜,朗声说道:“小子秦三,拜谢诸位近日照拂!”
族老们跪倒一排,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走了出来,用力的拍了拍秦游的后背。
“好孩子,好后生。”
秦游无语哽咽,脑海里,再次出现了屈陈氏慈祥的面容。
将披风解下,系在了眼前老者的身上,秦游冲着贺季真点了点头,后者低声劝慰着,带着这群族老们走回了郭城。
秦游再次转身看向海面,轻声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