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意长睫微掀,视线从李刚难掩骄傲的脸上划过,慢悠悠地落到江厌的身上。
服务生正站在他身侧倒酒,醇香液体缓缓落入玻璃杯中,而后被他推开。
男人神色一派淡然,俨然没有半分要沾酒的意思。
可能是周晚意的目光太过热烈,他察觉过后抬眸望过来。
头顶吊灯划出清脆的暧昧声响——
精致的菜肴被一道道端上桌,将近两米宽的圆桌缓缓转动起来,周晚意垂眸鼻尖都是辛辣的白酒香,隔着耳边的阿谀奉承,她听到了江厌没什么波澜的声音响起。
“你们好,我是江厌。”
“说起来,江医生可是和我们一个高中的学长啊。”舒筱故意调侃,“晚意你应该还记得吧?”
周晚意捏着筷子的手一顿,目光再一次落到江厌身上。
“洛川市第一中学,2009届高考光荣榜榜首的优学毕业生,江厌。”她恍笑出声,似回忆,又似调笑。
“当年刚进洛川,就对江厌学长的大名如雷贯耳,怎么会忘记。”
舒筱意味不明道:“所以,真是巧。”
“哦,”江厌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淡,并没有心思叙旧。
一个回合下来,舒筱觉得他性子实在太过无趣,后半场也就懒得再开他玩笑。
周晚意因为要开车,所以没沾酒,酒会进行到中途的时候她默默起身出去结账。
中餐厅的装潢贵气又复古,头顶黄澄澄的灯光打落到白瓷地砖上,拖出悠长的光影。
这里的消费不低,仅一份农家三宝就要九十八,舒筱点菜的时候阔气,如今结账时打出来的账单长长一条,周晚意望着末尾的数字,眼皮止不住跳了一下。
但好在刷的是舒筱的卡。
她结完账穿过长长的走廊,旁边的窗户没有关上,习习夜风灌进来,身侧灯笼迎风摇曳。
寂静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颀长身姿凭栏而立,他今天穿了件没什么版型的白衬衣,全靠优越的骨架撑着,清凉的冷风从他身侧吹过,撩起半块衣角。
周晚意稳了稳心神,慢慢走了过去。
“江医生,”她在离他一米之外的地方站定,打了个招呼。
男人缓慢侧过身来,清淡的视线落到她发顶。
沉声问:“你的头好了点没?”
夜风又起——
江厌的话就像是漆黑夜空中“砰”地炸开的一朵烟花,周晚意睁着眼睛看他薄唇掀起又合上,耳朵却像是失了聪一般,只能听到烟花在夜空中“噼里啪啦”燃尽又落下的声响。
整个世界就像是突然失焦的长镜头一般,她的思绪缓缓游离到了身体之外。
一直过了好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女人低垂的长睫倏然扬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毫不避讳地盯着他,“江医生,你刚才是在关心我吗?”
江厌眸光微敛,仿佛刚才看到的那个失神恍惚的周晚意,只是他的幻觉。
夜风停了,走廊空气有些闷。
男人抬起修长指节松开了最上面一颗衬衫纽扣,领口微微敞着,正好露出里面一对精致漂亮的锁骨。
周晚意看见男人勾了个极为浅淡的笑,眼底的神色仍旧冷淡。
“对病人负责,是作为一个医生最基本的素养。”
周晚意厚着脸皮,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江医生的确是一个敬业的好医生。”
“我的头已经不痛了,”她淡淡地笑了一下,牵出左边唇角一个深旋的梨涡。
“多谢江医生关心。”
江厌没再看她,率先迈开长腿朝包厢内走去。
周晚意紧随其后。
里面的人大多都喝多了,看见两人一块进来忍不住调侃。
“林院长,江厌长得这么受女孩子欢迎你可一定要看住啊。”
“这小姑娘也很漂亮啊,站在江厌边上不会输给他。”
突然有人不怀好意地问:“这姑娘和江医生的交情应该不浅吧?”
早就听说院长千金对江厌有意思,周晚意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收紧,她偏头去看江厌,突然有些期待江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男人脸上的神色并无异常,只是眸光微冷,寒气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样,将他身侧的周晚意尽数包裹住。
周晚意牙齿忍不住打了一个颤,有些失望地撇撇嘴。
“我和江医生,”她对上那人视线后,刻意停顿了一下,等到吊足了众人胃口后才慢慢开口,接了后半句。
“只是医患关系,并无私交。”
第9章 钓月亮
“当真?”那找茬的人不信。
周晚意拉开凳子坐好,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真的了,江医生这么优秀孤高,应当是高高悬在天上的月亮,我这种俗人哪儿敢沾染?”
江厌闲闲瞥过来一眼。
女人睁眼说瞎话,脸上没有半分慌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像是盛满了真诚。
周晚意察觉到男人的视线,抬眸笑了一下,是很淡的礼貌微笑。
而后将问题抛给他:“你说是吧,江医生?”
江厌收回目光,伸手拨了拨面前未动的酒杯,既不拆穿也不解释。
暮色一点点消沉,酒宴散场的时候刚好七点过半。
舒筱喝得有些过分,沉沉的身子尽数往周晚意身上压,她瘦弱且没什么力气,即便是穿着平底鞋也有些支撑不住。
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运回车里,周晚意瘫在驾驶座上舒了好长一口气。
江南居高挂的红灯笼迎风摇曳,古意沉沉,漆黑静谧的延廊内空无一人,更添几分萧索之色。
周晚意停车的地方在后门,比较偏僻,平时根本没什么人来。
此时夜风一吹,红灯笼配上白墙,古意朦胧间还添了份诡异的美感。
余光瞥到远处闪过一抹黑影。
不安感慢慢爬上后背,她有点怕,立马插上钥匙准备跑路。
车子却怎么也启动不了。
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周晚意试图叫醒副驾驶上的舒筱,根本叫不醒。
但她又不敢独自一人下车查看,只能将大灯熄灭,缩在车子里默默祈祷那抹黑影只是幻觉。
脚步声由远及近,周晚意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车窗被用力地叩了三下——
周晚意后背僵直,不安感从后背传遍全身,她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弓着身子维持着自己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车内开着空调,她全身发冷,后背上细小的鸡皮疙瘩一点点蔓延,手心微湿,徐徐冷汗一层层从身体里冒出来。
有光从车窗外照了进来,周晚意微微一愣,而后一道略显清冷的男声隔着玻璃窗直直砸落在她的耳膜。
“你没事吧?”
清冷的声线搭配着关切的问句,辨识度极高。周晚意一秒认出来那是来自江厌的声音,那一瞬间犹如溺水者在波涛汹涌的深海里抓住一截求生绳。
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回眸对上江厌的沉静如古井般的眼,原本悬起的心脏安心地落回到了实处。
惧意消散……
她将头探出车窗,原来是不远处一片花架突然倒了。
“有事。”她逼出两滴眼泪,仰脸看江厌。
女人脸色苍白,似乎是被吓得狠了,惊措感盖住了原本精致的妆容,一双泛着清浅泪花的丹凤眼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尤为可怜。
《四重奏》里说过: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勾引第一步,抛弃人性。基本上来说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周晚意趁江厌愣神间隙,开车下门,一把冲进他怀里。
她感受到江厌肢体有片刻的僵硬。
偏高的男性体温隔着白衬衫传来,周晚意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将头埋进他怀里。
确保他只要一垂眸就能看到她头顶深深的发旋,和不慎落下肩头的细吊带。
几秒过后,周晚意感觉肩头一紧。
她被江厌从怀里扯了出来。
微凉的男声入耳:“怎么了?”
周晚意张嘴就开始胡扯:“刚刚有一道黑色人影从延廊后面朝我这边走过来,看不清脸,很吓人……”
“我的车也坏了。”
她故意把语气放得很轻,听起来就像是极度惊恐过后的有气无力。
“那你看到黑影从哪个方向朝你走来的?”
周晚意听到男人的声线终于染上了一抹温情,不知道是不是给在无形中给自己一点心里安慰。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浅浅勾了一下唇,颤着手指往延廊东南方向指去:“那,那里……”
江厌调转手电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照过去。
安谧的黑夜被光亮划破,檐角飞翘的长廊内空无一人,电筒射出的光亮扫过旁边的围墙,大垃圾桶后面呢正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工作服的保安。
他手里的烟灰积得老长,表情有些呆滞,似乎也是被刚才花架倒了那一遭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