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一座用石头砌成的房子,但比任何人家的房子都要低矮,它所在的地理位置很低,恐怕是整个村子最差的位置了,最先遭殃的准是这家。
这座荒宅没有邻居,孤零零的,好像所有的房子也都在嫌弃它,纷纷退避三舍保全自己。
而且荒宅原本的院落显然已经被人当成了垃圾场,什么破木头,烂柴火,没办法烧掉又懒得往远处扔的,就全都堆在了老坡头的宅子外面。
我趟过过膝的杂草垛,来到了屋门口,门没锁,门上只挂了一个长满红色铁锈的门栓,露出一拳宽的门缝,里面黑洞洞,静悄悄的。
我拔掉门栓,木门自动打开,发出诡异的吱呀声。
此时夜幕降临,绵延的大山变成了一个个通天高的夜游神,而静谧的村庄仿佛山脚下的一片墓地。
我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屋里的确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恶臭,或许是老鼠的臭味,或许是老坡头生前剩下的食物坏掉了,散发出来的腐臭。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身体却因为恐惧向我发出了信号,双腿沉重,无法迈开脚步,牙齿也直打架,心脏在发颤。
来都来了,总不能这时候又打退堂鼓吧?这么想着,我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屋里的味道更大,令人作呕,这气味就好像屋里放着十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似的。
适应了一会儿之后,我的鼻子麻木了,打开手电筒,我看清了这个破败不堪的小家。
一共有两间屋子,我猜小雪在去城里之前就住在里间那屋子里。
外屋有一个大炕,炕四周的墙上贴着大大的挂历海报,就是曾经很流行的那种印着漂亮女人的大海报。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一个独身男人,捡到一个漂亮的女娃娃,独自把女娃娃养大、成人……这个老坡头会不会看着日渐成熟,越发漂亮的小雪产生过邪念?
小雪曾经那么抵触和我身体接触,会不会是因为童年留下过某种可怕的心理阴影。
想到这,我攥起了拳头。
即使知道老坡头已死,可还是恨不得揪着他揍一顿。
在门口左侧,放着一张旧桌子,桌子上布满了老鼠屎,被熏黑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八开纸大小的玻璃相框,里面放着五六张发黄的旧照片。
通过一张两人照片,我认出来相片上的小女孩应该是小雪,看起来十一二岁,另一个准是老坡头。
老坡头是个看起来很憨厚的中年人,穿着破旧,戴着一顶黑色线帽,我看见小雪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老坡头也笑着,就是这张照片暂时帮我打消了刚才那种可怕的念头。
他们两人就像亲生父女一样,小雪当时的样子看起来比现在要开心的多,如果她曾经被老坡头欺负,恐怕不会有这种表情。
但也有可能是拍照之后?小雪又长大几岁以后老坡头起过邪念?我心里乱想着,陷入了痛苦的泥沼之中,愤怒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
我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没想到这破桌子竟然一下子就散了架。
随即,一本书也跟着抽屉一起掉出来,进入了我的视线。
书的封面上印着一个没有碑文的巨大墓碑,墓碑的后面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书名是《死亡之光》。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敢把这本书捡起来,下意识里觉得它是个危险的东西。
犹豫片刻后,我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鼓起勇气把书拿起来,刚翻开第一页,突然感觉房子震动了一下,好像地震似的。
《死亡之光》从我手里滑落到地上。
紧接着我意识到那不是地震,很可能是我自己的身体反应,也可能是屋顶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用力在房顶跺了一脚。
我不敢再碰那本诡异的书了,它就好像一件被诅咒的东西,里面或许还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这时,我原本麻木的鼻子突然又苏醒过来,好像有一股更加浓重的腐臭扑鼻而来。
紧接着我听到了里屋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老鼠发出来的,而且肯定是体型相当大的老鼠。
就像我非要进到这房子里一样,此时我就像着了魔似的,也一定要去里屋看看,谁也没办法阻止我了。
推开里屋的门后,我屏住呼吸走了进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接下来见到的一切,超乎我的预想,也远远超过所有正常人能接受的范围。
布满灰尘的墙壁裂开了缝,墙上用图钉钉上去的挂历海报被撕裂开来。
紧接着,挂历掉落在地上,从巨大挂历的后面走出来一个浑身爬满蛆虫的残缺的肢体。
它那张布满黑色菌斑的脸上只剩下一只眼睛,阴森漆黑,他有嘴巴,嘴里没有牙齿,它张着空洞的嘴巴,发出恶臭的气息,伸出一只流着黄色液体的腐烂的手,朝着我走过来。
手电筒的光落在它的身上,我看到在它的脖子上有一道被绳子勒过的青紫色的瘀伤,它嘴里发出一丝细弱的叫声,像猫叫。
从它那仇恨的眼神中,我判断出来,这家伙是想要了我的命。
它朝我扑了过来,我没有躲开,恐惧攥住了我的脚脖子,我跑不了,半步也挪不动,猛然发现我比自己想象的胆子要小。
一只干燥粗糙的手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腕,当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来到了荒宅的外面,回头看向老坡头的家,发现大门紧闭,那根长满铁锈的门栓重新插进了门鼻里。
周围恢复了平静,那种细小的、如猫叫一般的、从尸体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了。
抬头看向夜空,没有月亮,稀疏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声把我混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刚才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的,就是最初在路口遇见的那个老太太,此时她的后背上仍然背着那个大大的箩筐,她正坐在一堆腐朽的木柴上,剧烈的咳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