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姐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截取的那段监控录像又自动播放了一遍。
从十字路口的监控中可以看到,小雪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我隐约可以看出来她那只手上的衣袖已经破损,鲜血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流。
她看上去十分茫然,就像我在十字路口时的神情一样,四处张望,好像突然间天旋地转,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最终她还是选中了一个方向,背对摄像头,面朝正东方,而她的身子看起来已经相当虚弱了,摇摇晃晃即将倒下。
小雪迈出了那一步,不管身体如何痛苦,她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穿过冷冰冰的电脑屏幕,我没办法知道当时她脑海里想的是什么,她要去哪儿,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她承受了什么样子的痛苦,她的过去,或者她的未来……
我统统不知道。
然后一辆大货车朝着她呼啸而去,就像一个早就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巨型怪兽。
谁知道那司机是打了个小盹儿,还是喝了点小酒?或者他本来就是个马马虎虎的、从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总之他从正南方驶来,时速很快,通过十字路口时根本没有减速。
偏偏这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无法正常使用了,四面的黄灯不停闪烁。
这个庞然大物就那么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小雪的身上。我想象着,小雪就像一只撞上挡风玻璃的蝴蝶,除了留在车头上的一块粘液之外,粉身碎骨,不复存在了,好像在撞上的瞬间,就如一个泡沫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录像中那辆货车从来没有减速过,我不确定司机是否感觉到了自己曾经撞到过什么东西,反正他开过去了,若无其事的,快速的从摄像头里消失了。
十字路口空无一人,小雪就这样不见了。
我猜想过,或许在小雪被货车撞上之后,直接被撞飞了,摔到了路边,或者一百米开外?总之是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那一瞬间发生地太快,又被货车挡住了摄像头的视线,所以看不到也正常。甚至可能撞起来之后,小雪的身体落在了树杈上。
我想象了所有的可能,但是负责这案子的警察亲自去过现场,结果是没有看到尸体,哪儿都没有。
还有一种猜测,那就是会不会小雪直接被货车碾过去了,又或者她被货车挂住了,一直被拖行着。
他们告诉我,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两种情况多少都会留下印记,会有血留在地上,不可能公路上还干干净净。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在大货车撞上小雪的瞬间,她迅速后仰,利用货车车底的空间躲过一劫,同时,她又用手抓住了车厢底部的某个位置,就这样她被大货车带走了。
当这种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时,荒唐的我自己都要忍不住笑了,且不说当时她已经中毒,其中一只手还受了伤,就算是个完好的正常人,这样的动作恐怕只有电影里自带不死光环,开了挂的主角才会有的特技效果吧。
反正那辆大货车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不过车牌号已经追查到了,相关人员告诉我,他们会尽快追查到那辆车,不会等太久。
于是我就在这里一遍遍地看着录像,有人劝我回家去等,到时候会通知我过来,我瞪红了眼珠子看着那些劝说我的人,我质问他们,如果是你们的亲人遭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你们回家睡得着吗?吃的下饭吗?能休息吗?
于是没有人再劝说我了,他们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更让我厌烦,他们还给我倒了一杯水,我一口都没喝,感觉喝了他们的水,就得心平气和地听他们给我讲的所谓“建议”以及他们的“猜测”。
王颖和安警官也留下来陪我,他们买了杯装豆浆和煎饼果子,我一口没吃,现在他们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现在苏姐又来了,她来干什么?我不知道,只想质问她,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苏姐抿了下嘴唇,有点犹豫,在她的脸上,很少看到这种犹豫的表情,就好像她知道一个可怕的秘密,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我。
她先是扫了一眼监控录像,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然后从一旁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我身边。
苏姐的声音压得很低,她说了一段让我无法理解的话,每一个词我都明白意思,但连成句子的时候,我一点都听不懂。
她说:“强子,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十分聪明狡猾,又有多重人格的家伙,你所看到的一切未必都是真实的,很可能是他给你编造的假象,是他让你,或者说让你们相信的事实。”
我想说话,苏姐没有给我机会,她继续说:
“换句话说,小雪未必是真的小雪,她也未必真的出事了,而是从一开始,这就是对方导演的一出戏,他是要把你逼疯,你现在就好像是一个正常人站在悬崖边上,那个家伙可能就站在你的背后,只要他轻轻一推,你就会彻底脱离了正常的轨道,走上一条疯狂的道路。小雪就是他手里的筹码,也是给你开启无尽黑暗的大门钥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很难接受,这我可以理解。但我相信有过一些时刻,在你睡着的时候,又或者在你也记不清自己是睡是醒的时刻,有人对你讲述过今天发生的一切,所以当一切发生的时候,即使漏洞百出,你也看不出来,在你的意识里,它已经存在了,变成了事实。”
苏姐的话让我更加头疼。
“苏姐,你要是想通过故弄玄虚搅乱我的视角,你是不会成功的。我也不会原谅你。”我直视着她,然后无法自控地咆哮起来:“因为你就是在扯淡,什么叫让我相信的事实,你看不到吗?小雪就在监控录像里,她不见了,我是很生气,很伤心,但我不瞎,其他人也不瞎!”
苏姐叹了口气,她欲言又止,最后站了起来,好像要走了。
她拍拍我的肩膀,“对不起,强子,我没办法讲清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也许等那个货车司机来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