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怕,现在是大夏天的,这水也不冷!”江团费劲拔起一棵已经生根的稗草,就着旁边的水甩了甩,洗去多余的泥。
“这冷不冷我还不知道,赶快上来!”江青山难得的唬了脸。
水冷浸骨,最容易落下病根,农户人家的女人有时候也要挽起裤腿下田,那是家里没有男人,要吃饭活命的事。
江家有男丁,柳氏都没有下过田,更何况还是娇娇儿。
见女儿不听话,江青山气得就要下沟去抓人。
此时江景阳也跑过来,看见小妹脱了鞋站在小沟里,他大喊道:“娇娇,水里有蚂蝗,你看看自己的腿。”
刚刚还在跟江青山嬉皮笑脸嘴硬的江团闻言,脸色大变“啊啊啊啊!”的叫着,都来不及往自己的腿上看一眼,扑腾着就往岸上跳。
江青山顿时笑得岔气,还是没忘记过来帮忙,把她小腿上粘着的一根草茎子摘下来:“没事,你哥吓你的,哈哈哈哈!是草、是草叶子。”
“哥,你吓我!”随着江团的一声嗔怒,江景阳就被江青山用泥打得抱头逃跑:“娇娇,你哥挨打了!”
父子俩笨拙滑稽表演逗得江团哭笑不得。
笑完,就说正事。
“爹,这些稗草运回去有用!”
“……好!”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阵闹腾后,江青山跟江景阳用草绳将成堆的稗草打捆装满筐子,运回青山院。
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别人只以为是拉回去喂牲口的,还热心指点哪里有更多的稗草。
现在江家招人上工,有利益就有人脉,以往的冷脸是看不见了,江青山跟江景阳面对的都是一张张带着讨好的笑脸。
搞得现在整个秦家村气氛祥和而温馨。
雨停第二天,秦武德他们几个小子又来干活了。
只是现在溪水浑浊,道路泥泞无法给棉花脱脂,也没有人送艾草野菊过来。
做不了棉纱也不用碾草泥,他们就帮忙去村里田边捡稗草,有这几个孩子王出面,惹得满村都知道此事了。
村外塘边。
秦奇、秦黑牛还有几个壮劳力都一脸茫然,他们站在面目一新的荒地上,看着指手划脚说话的江景阳发愣。
现在的荒地,已经不能用“荒”来形容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树枝石头早清理干净,除了江团的百香园,挖塘翻起来的泥堆砌平整铺在整个地里,将地面抬高两尺。
加了土梗,形成一块块平整的水田,面积有五亩。
尤其是现在聚着雨水,看上去波光粼粼,仿佛是良田几十亩。
可是,在场的都是种田老手,他们清楚这些生田根本不能用。
所谓“生田”,就是从深层挖出来的土(地表一米以下,终年不见阳光以及土表无植物生长的土壤),不含腐殖物,几乎没有营养成分。
因为挖塘,荒地原本充满腐殖质的土层已经被深层塘土掩盖,表面一尺都是没有种植过的生土,就是现在撒上种,也只能浪费种子。
这也是为什么到处荒地,却无人愿意开垦的原因。
就是没产出没收成,费工费力,还得好肥好水的伺弄几年。
虽然在最开始几年,开荒地朝廷一般情况下都不征税,可是前期投入大,普通小户耗不起几年无收。
原本江青山是也准备就这样让生田晾晒雨淋一段时间。
等明年开春深耕,将下面那层沙土翻上来,再试种粮食,慢慢养土。
现在江团找了稗草来,说这样种起来也能起活络土地的作用。
之所以叫生土,就是因为没有长过草。
这个主意非常好,江青山感觉江团真比他这个老农还懂得多,关键是脑子够灵活。
现在种什么都只为养土嘛,又不图收入,为啥非得浪费种钱,稗草又贱又多还马上就能活,只需要花几天劳力。
哎!娇娇儿真是自己的贴心宝贝!
秦奇怪异的看着江青山:“青山兄弟,你不会是傻了吧!养土需要时间,再说你这还不算最差的生土,只需要养两年肯定能收庄稼。
心急也不能弄些稗子种田里,这算什么事,万一以后落了种,除都除不尽,你这田就毁了。”
他说的也是实话,江家这荒地每年要淤一次水,土里本来就有泡烂的树叶,只是挖塘翻出来的泥是生的,养一年再深耕几次,也就算薄地了。
虽然比不了上等的良田,以后每年有收成的。
除去挖塘留边,也能规整的摆弄出二十亩地,一年所有收成也有几千斤粮食,交完苛捐杂税足够江家几口人吃喝,甚至都能养上两头猪。
万一为了这一年半载的时间,弄得遍地都是野草种子,以后满地杂草,一家人就得守着地里的庄稼哭了。
相比起江家卖什么驱蚊香,这些庄稼汉还是看重土地。
秦黑牛没有说话,他现在是一门心思要跟着江青山一起干。
地里的旱稻种了,长势良好,就是锄草让两口子不能停歇。
他可不敢再尝试种稗草,那肯定会要自己小命。
被人质疑,江青山也不恼,含糊还是让人下田种稗草。
他这几个月来已经被人质疑惯了,反正……反正就这么办,别人又不能冲进地里来拔苗。
再说,娇娇的稗草是集中种植,可以统一管理,在种子成熟脱落之前全部收割,就不会出现像田中那种参差不齐,种子乱飞的情况。
“种稗草!”
江青山又疯了!
小雨淅淅沥沥,地里没活,干啥都不成。
除了一直没有停止纺纱织布的妇人,村里老少爷们都一窝蜂跑到江家水塘边看稀罕。
那几块他们早就熟悉的烂泥里,秦奇秦黑牛几人已经栽上稗子,光秃秃的泥土里,突兀的出现一排排整齐绿苗,看起来就想秃子的头发丝,怎么看都怪异无比。
可能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感觉丢脸,早早就走了,只留下秦武德这些混小子。
有人来看稀罕,他们这群小子正闲得慌,此时顿时发起人来疯。
长满稗草的荒田这里仿佛就成了他们的舞台,一个个在泥水里挺胸叠肚、趾高气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