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挑眉，与她对视两秒，像是臣子一般朝她颔首，悄然走了出去。
第153章 男士烟
走廊上只有泽洛一个人，似乎在外面等了一夜, 他坐地上, 皮衣皱巴巴的扔在一边, 长腿几乎拦住了一半的走廊, 素意这才发现他的鞋后面竟然还有这过去西部牛仔才按的齿轮, 那原本是骑马时用来刺激马的马刺，他穿在那不知道是图什么。
她刚出门，泽洛就抬头了，眼下一片青黑，比昨晚刚见时又憔悴了几分, 他站起来，紧紧盯着她：“怎么样？”
“没事。”素意道。
“没事！？”泽洛提高声音, “你也没睡吧！你们一夜不睡在里面呆了一晚，你告诉我没事！？她到底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问她？”
“陆垚！”泽洛一把把她按到墙上，表情狰狞，“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她出一点事, 就算是你也得陪葬！”
……如果这是孩子他爹的话那还是打了吧。
素意竟然还有空思考这个，然后陡然发现她和芳芳对坐了一晚上都没考虑过精子提供者的问题, 感觉这好像完全不是问题, 她冷不丁笑了起来。
被人按在墙上还笑得出来，这不是疯了就是有恃无恐, 无论哪一个都能让泽洛更加不满，他一只手按着素意的肩膀，另一只手成爪状伸过来, 却停留在她的脖子前面，要抓不抓的，很是纠结。他咬牙：“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我说了她没事，我要担心什么？”素意觉得更有趣了，“你是指望我说她得了绝症，然后你可以苦情一下吗？你电视剧看多了？”
“你！”
“我倒不知道你俩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芳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门，一袭薄纱松松的罩在身上，奶白色的躯体若隐若现，她靠着门框，貌似睡眼惺忪，眼神却冷冰冰的看着泽洛的手。
泽洛咬咬牙，放开了素意，素意揉揉肩膀，没作声。
“我饿了。”芳芳道，又看素意，“一起吃个早饭？”
素意扯扯嘴角，算是同意，泽洛冷哼一声，转身往外走去。走廊里便又只剩下了素意和芳芳两人，素意终于说出了她此时最想说的话：“如果孩子爹是他的话，那还是别要了吧。”
“哼，鬼知道是谁的。”芳芳回身换了一套材料柔软却流光溢彩的睡袍，像是被银河包裹了似的走过来，伸手把被衣服兜住的长发往外一甩，冷声道，“我生孩子，干他们屁事，真怕绝后就自己求我，我看谁顺眼就让谁当爹。”
“噗！说得也对。”素意乐不可支，她忽然意识到一旦他们樊氏的潘多拉技术成熟，未来生育主动权很有可能完全掌握在了女性身上。
精子库百年前就已经存在，而卵子库却并没有，实在是因为卵子太脆弱，冷冻和解冻复苏的难度极大，但那时候男女比例相对正常，还没出现这样的情况。直到病毒出现以后人们才开始着急，出现了紧急从各大相关技术实验室抽调健康卵子进行保存的科研计划。
百年来卵子保存的技术虽然还算成熟，但是维护成本却巨大，他们要不断保鲜和克隆才能确保与精子产生正常的胚胎。可未来当女性出现以后，她们经过樊氏潘多拉的强化，本身可以完全免除意外怀孕的风险，并且在愿意的时候才排出健康的卵子和精子进行结合，在人工子宫中孕育胚胎。
提取精子易，男性撸个管随随便便就能排出上千万的精子；可提取卵子却难，要算准卵子成熟的日子并且通过一场需要麻醉的小手术才能取出。这意味着，如果女方不愿意配合，男方就算日夜耕种精尽人亡都不可能得到一个自己的孩子。
也就是说，以后，私生子什么的，只有女性能有，男性除非他们继续选择现在这个培育模式，否则光靠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而未来，这样的生育技术让女性完全不用担心因为生儿育女而耽误了事业，绝大部分女性完全可以独立。社会，尤其是职场再也不能因为担心她们结婚生孩子这种理由拒绝她们。
素意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个设想早在百年前已经在樊家的实验室里被反复提及，有兴奋的姐妹亲戚甚至想拖到技术成熟再结婚生子，却没想到百种苦心一朝尽毁，这一天竟然要等一百多年。
最神奇的是，她竟然有可能看到这一天。
泽洛当然不是去给她们准备早餐的，但是在她们到达餐厅时，餐桌上已经放满了丰盛的早餐，基本全是芳芳喜欢的，温热的牛奶，在番茄和洋葱还有各种香料中煎熟的蛋，各种精致的小蛋糕，有的蛋糕中正流出奶白的酱汁，另外还有一大碗水果和蔬菜，旁边放着沙拉。
素意完全无法下手，她就一个中国胃，连牛奶都喝不习惯，这么一顿对她来说快比晚餐还丰盛了，她倒了一杯牛奶慢慢喝着，一夜没睡还喝牛奶，她觉得胃在翻腾。
“不合口味？”芳芳倒是胃口不错，吃了几口后放眼一望，给素意指了指一个芝士蛋糕，“咸的，可以吃。”
“唔……”素意听话的拿过来尝了一口，点点头，但依然没有多吃。
芳芳吃了一会儿，习惯性的掏出一个烟盒，素意看过去，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掏出一根烟，在桌上敲击着，却一直没点火。
“我是不是可能会牺牲很多？”芳芳忽然问，“比如不能抽烟。”
“其实酒也可能……”
“十个月的烟酒……值得吗？”
百年前这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可现在连素意都没法替芳芳找到答案，她肚子里没孩子过，完全不知道会有什么体验，但可以想见芳芳肯定在确认肚子里有个小生命时有了别的感觉，否则她根本不可能在做这么习惯的动作时，竟然还能停下来考虑一会儿。
“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考虑清楚。”素意一点不想影响她，话自然越少越好。
芳芳凝视了那根烟许久，最后还是点燃了烟，抽了一口，赌气道：“什么也别想阻止我及时行乐！”
素意看不下去了：“如果实在忍不了，可以抽他们现在抽的那种烟，还有新的酒。”
“男士烟？”芳芳非常豪放的总结了现在的男人一般抽的烟，它其实从外观看跟过去几乎无差，但是已经成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更多的是一种提神的药物，危害极小，虽然听说和旧式烟草口感也很近似，但芳芳这样的老烟枪肯定觉出了不同，并且异常嫌弃，“怕死就别抽，弄出那么些山寨货色，简直是侮辱烟！”
很好，现在口味淡的都算男士烟了，反而芳芳手里这些重口味的成了女士烟。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素意不再多说什么，芳芳当然心里比她有数的多，她吃得差不多了，站起来道别：“我得走了。”
“亚当怎么样了？”芳芳在面包上涂抹着羊奶酪，眼也不抬。
“就是回去看它。”
“好吧。”芳芳不疑有他，朝她摆摆手，“阿迪在你房子附近接你，到时候把你送到那，你假装晨跑回去吧。”
她果然都安排完了，素意应了一声，起身离开，发现一直没看到泽洛的身影，居然直接管自己走了。
他和施烨果然是很不一样。
送她的人很专业，一路甩掉好几个监视跟踪的人，将她放在一个有隐藏光幕的停车场中，阿迪果然已经在那儿等了。深秋了，他还一身背心短裤，神采奕奕的，对比起来素意简直堪称苍老：“教授，你看起来好憔悴啊。”
素意已经在路上换了晨跑的装备，此时觉得心脏轰鸣，走路都打飘，她勉力跑了几步，问：“回去要多远？”
“一公里。”阿迪一脸同情。
“……背我。”素意想也没想，站直了下令，“谢谢，麻烦你了。”
阿迪目瞪口呆，他想过素意跑不动会需要搀扶，或者干脆叫车，没想到素意那么轻易的就奴役他，他兴高采烈在她前面蹲下：“来吧，教授！”
素意趴到他并不宽厚的背上，却能在他的一举一动间感到非常沉稳的力量感，她伸手带上帽子，用兜帽盖住脸，在阿迪的背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散发着新衣服味道的运动装，盖着被子。
她全身还是被通宵的疲惫笼罩着，头昏脑涨，可是已经理论成功的亚当却一直挂在她的心上，她不得不强撑一口气，强迫自己睁开眼，掀开了棉被。
天花板上的眼球跟踪系统在她睁眼时就缓缓亮起了灯，随着她的起身愈发亮堂，终于在她打开门时，与走廊上的光明连接成了一体。
同时也带来了外面的声音。
楼下客厅，有人在大声说话。
“我请你，现在，去看看，陆垚有没有醒来。”那竟然是杜克的声音，他隐忍着巨大的怒气。
回答的自然是阿迪：“教授如果醒来了我们肯定能知道，她需要下楼拿吃的呀。”
“也有可能直接去了实验室。”提利昂的声音，他倒是还挺平静，“小伙子，我们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就别等了哇，走呗。”
“……你认为你耽误我们这么多时间，陆垚会认为你做得对吗？”提利昂果然是老姜，循循善诱，“如果我们有私人事情，或许她会赞同，但是我们现在有急事，事关她的实验，你不认为她越早知道越好吗？”
谁料阿迪不为所动：“什么都不能打扰教授休息，你们不能，实验更不能！”
“哎……”提利昂不再多说，杜克显然更说不过，场面似乎就僵持住了。
此时素意已经在楼上整理好了状态，多亏芳芳的预言，她已经猜到了他们所为何事，此时便也没多纠结，坦然的走了下去：“你们怎么来了？”
见她出现，楼下的三个男人竟然同时站了起来，提利昂和阿迪还好，杜克已经是许久不见，此时一眼望去，素意差点吓一跳。
他整个人几乎形销骨立，配上他那苍白的脸和红色的眼睛，说是一只站立的鬼都不为过，此时他紧紧的盯着自己，眼神复杂，他看了一眼阿迪。
阿迪撅了噘嘴，望了素意一眼，素意朝他点点头。
虽然不甘，阿迪还是老老实实的离开了客厅。
“什么事？”素意转身给自己倒水，又问了一遍。
“连续一周，”杜克开口，声音极为沙哑，他愣了一下，刚想轻咳，提利昂按了按他，上前一步道：“淘汰率连续一周过百分之五十了，陆垚，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54章 莉莉安
果然！
素意紧紧握住水杯，强行镇定：“然后？”
“解药我已经研究到两百多号……我觉得不对, 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陆垚, 如果这个路线, 樊素意研究了五年都没结果, 那我们是不是还能有别的路，我们没有五年了，这样的淘汰率，一年就世界大乱了！”杜克嘶声道，“求你告诉我, 你这边情况怎么样了？”
素意看了一眼提利昂，他一脸担忧在她看来当然很假, 可他眼里的沉重却不像假的。
这男人也为难吧，他知道她已经找到路了，但却在责任和信念之间左右摇摆。
素意垂眸：“你们不是刚月检过？我的报告都提交了。”
“不要敷衍我！”随着一声怒吼，杜克甩手把桌上的杯子甩到地上, 杯子砰的碎了，声音刺耳, “你怎么可能给他们看有意义的东西！”
提利昂苦笑了一下。
“但那也是我全部能给你们的东西了。”素意看也没看地上的杯子, 继续冷静道，“你们也看到了, 我只有一个人。”
杜克喘着气，死死的盯着她，最后无力的坐在沙发上, 双手捂住脸，声音哽咽：“怎么办，那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明天议会来生命研究院，‘ultimatum’计划即将启动。”提利昂道，“陆垚，我们得商量一个对策出来。”
“什么计划？什么对策？”素意皱眉。
“六十年前人工培育技术成功率极低的时候，议会已经开始筹备应对淘汰率高导致人类即将灭绝的情况，但是幸运的是那时候突然攻克了一个关键问题，危机解除，但是这个计划却保存了下来，因为那时候议会中就有人认为，人工培育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后来这个计划就被称为ultimatum。”
“最后通牒？”
“对，就是最后通牒。”
素意耸耸肩：“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我挺欣赏这种以末日的心情活在当下的人。”
“但也很无奈，不是吗？”
“那么，这个计划具体是什么？”
“涉及全人类，当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可以说是社会各个构成部分以及领域都有相应方案，宗旨还是稳定，不乱，各司其职，抱着希望活到最后一秒。”
抱着希望活到最后一秒……一颗星球上的最高政治机构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是抱着什么心情，素意觉得自己已经能感同身受了。
她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一种反省的冲·动，她是不是对现在的人们太苛求了？他们中毒濒死，她却还要把解药高举在他们的头顶，让他们看得到，吃不到，然后慢慢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