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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可这毕竟还是光禄勋崔大人的嫡二公子,他若得罪了,许有后患。

容临强自压下心头不快,放缓了声音道:“那崔兄想怎么办?”

崔君裕抬手,命侍从拿下纪清平口中塞着的布料,低头问他:“他的玉佩呢?”

纪清平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崔君裕面色微沉,“你若不说,我便也救你不得了。”

“我说!”纪清平看他打算走,迟疑道:“我……我拿去当了……”

当了?!

崔君裕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他说他当了。”容临冷笑着走上前来,慢慢贴近崔君裕的耳朵,低语道:“崔兄,我就说了,这小子穷疯了。我劝你,不要再管此事,此人卑贱鄙陋,哪里值得你我……”

“他是我的朋友。”

一道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侍女拨开前面众人,谢映棠慢慢走了进来。

她走得不急不缓,一面命人将门合上,将围观众人阻隔在屋外,这才慢慢取下帷帽,冲容临颔首笑道:“容二兄不知肯不肯赏我这个面子?”

容临先是面露惊艳之色,听她唤“容二兄”,再细细一回忆,便知道这是谁了,连忙拜道:“见过翁主。”

容谢两家是姻亲。

他姑姑嫁的是谢定之的二弟,这样一算,谢映棠这么唤他已是客气。

他是庶子,在外可以逞家族的威风,却并不受宠。

崔二公子尚未出仕,不务正业,尚可得罪一二。

可眼前这位,其兄与他阿耶同为尚书,其背后势力庞大,远非他可以媲美。

容临心念百转,又看了一眼狼狈的纪清平,暗忖道:就这傻小子,有什么本事让崔谢两家的人都这么看得起他?

他再抬起头时,已是满面堆笑,“翁主方才说,纪清平是你的朋友?”

谢映棠笑吟吟的,两靥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是。本翁主素来仗义,朋友有难,自然得帮了。”

容临笑道:“翁主打算怎么帮?”

谢映棠:“赔钱?”

一边的容府小厮连忙道:“那玉佩是公子母亲所留,岂是钱能换的?”

“放肆!”红杏连忙呵斥道:“我们家翁主问的是你们主子!”

那小厮如此无礼惯了,此刻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了下来。

容临暗暗咬牙,看着谢映棠。

谢映棠笑吟吟地回头,轻觑了一眼红杏,“凶什么呀?”

红杏噤声退下。

谢映棠对容临笑道:“既然玉佩无价,那我将玉佩赎回来,此事便罢了,如何?”

容临记得之前就得到消息,纪清平早就将换来的银子花了。

那玉佩确实是佳物,换了整整一百两。

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容临心中暗嘲,面上故作为难道:“那……既然翁主和崔兄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谢映棠唇角泛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冷笑,直接命人去当铺。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下人回来禀道:“翁主,那掌柜的说,要、要一百一十两……才肯赎回去。”

谢映棠眼皮蓦地一跳。

这么多?

她看向纪清平,“银子你都花了?”

纪清平:“……是。”

这么多钱,一口气全花了?!

他干了什么!

崔君裕扶额暗叹一声。

他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帮错人了。

谢映棠轻吸一口凉气,定了定神。

这么多银子,她一时也拿不出来。

若回府去库房索要,母亲兄长问起,定也会责她多管闲事。

说不定她又要被软禁。

谢映棠看向崔君裕,以眼神示意,有钱没?

崔君裕看向自己身后的贴身侍卫,有钱没?

侍卫回之以茫然的眼神。

谁出门带这么多钱啊?压根用不着啊!

纪清平并不认识这两个帮他的人,他在地上扭动几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低声道:“这是我一个人惹下的事情,何必劳烦你们破财,两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容临见他还有自知之明,唇边笑意更甚。

他正要让人将纪清平带走,谢映棠忽然开口道:“崔君裕。”

崔君裕一愣,“啊?”

谢映棠:“赤玉卮呢?”

崔君裕微微一惊。

她难不成……打算用赤玉卮换玉佩?

赤玉卮价值连城,其价值远远胜过一枚玉佩。

谢映棠低声道:“今日刚好初三,楼下正在拍卖,赤玉卮恰好可以卖个好价钱,多的钱再想办法处理,先把人救了。”

此物本就来路不正,卖了便卖了。

崔君裕想想也对,便招来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再对容临道:“容兄多等一会儿吧,稍后便可将你的玉佩赎回。”

赤玉卮的出现引起一阵哗然,随后富贵人家纷纷出价,卖了五百两银子。

家仆暗搓搓地收了钱,便去当铺将玉佩取了回来。

容临皮笑肉不笑地收下玉佩,还是放了纪清平。

谢映棠命人给纪清平松绑,将人带回之前的雅间里,再给他递了一杯茶。

纪清平却迟迟不受,只长揖道:“多谢两位仗义搭救,那一百一十两银子,在下……日后会还的。”

崔君裕敲了敲桌面,嗤笑道:“你还得起?”

纪清平垂下眼,声音落寞,“我会尽量……”

崔君裕又讽刺道:“你也别太自作多情,我救你,只是因为成大人,他若是因你担了污名,你又如何过意得去?”

谢映棠抬眼瞪了他一眼。

崔君裕老老实实噤声。

谢映棠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笑道:“你不必紧张,成大人既然推荐你,想必你也有不错之处,他看中的人,我放心。”

纪清平微微一震,下意识抬眼,触及小姑娘温柔明亮的眼睛时,立刻低下了头。

他期期艾艾道:“多谢小……翁、翁主。”他还记得之前容临对她的称呼。

此人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竟会主动帮他。

纪清平心底纷乱,忽然生了一丝希冀,猛地抬起头来。

他嘴唇动了动,眼底藏着一丝奇异的光,那光像夜间忽明忽暗的火种,是在做最后一丝挣扎。

纪清平狠狠一咬牙,忽然双膝一落,朝谢映棠拜了下来。

“你……”谢映棠微微一惊,身子身后几步,“你做什么?”

“不瞒翁主,那一百两,我是买了粮食布帛。”纪清平长长跪伏,低声道:“翁主心地如此善良,我想求您,救救他们。”

第28章 流民…

日上中天,旋即缓缓下移,将天边一束流云压得发红,黄暖明光透过窗棂,将一束打着旋儿的尘埃照亮。

那日光便照亮了少女鲜艳的裙摆一角,华贵的软锦边角以蜀绣手法压绣红丝银线,让人看一眼,便因这触目的高贵感到退却。

谢映棠后背紧靠桌角,广袖低垂,静静看着纪清平。

“……江南水患频发,战事近年不休,难民成灾,朝廷虽有过救济,可层层克扣之下,百姓非但无可得到救济,反而遭受剥削欺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只能流亡等死。”纪清平静静跪在那处,声音干哑,“从廷尉府出来后,我原以为,我帮一方百姓除去了贪官,让他们多年的苦日子得以告终,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可我……后来又看见,洛阳城外还有那么多的流民!天下之大,我拼死所做,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纪清平说到此,喉间微哽,又低头行大礼,以额轻触手背,低声道:“容临之辈,见我贱而不死,有心戏弄折辱,先是示好,听我倾诉苦衷,便鼓励我将玉佩换成银子,买来粮食救济,由此落入他们的圈套,是我愚钝。只是,清平……实在于心不忍,流民何其无辜,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只是想要入城求得庇护,却被称作‘刁民’,难道要在城外活活等死吗?”

崔君裕从他说到流民开始,手上折扇便一合,慢慢扣着桌面,细细倾听。

越听下去,眼色便逐渐暗沉下来,玩世不恭尽数褪去,神情竟有些发冷。

他拂袖起身,冷冷道:“起来!”

纪清平抬头,愕然地看着他。

“我与翁主绝非以权压人、目中无人之辈,何话不可好好说,非要行如此大礼?”崔君裕丢开折扇,上前弯腰,亲自将纪清平托起,沉声问道:“纪兄所言,当真属实?”

纪清平咬牙道:“仆之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好。”崔君裕转过身来,看着谢映棠。

谢映棠偏头瞧了瞧按捺不住的崔君裕,柳眉轻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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