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忙分辨道:“三姐姐,我和雯姐姐是路过,并没有听清楚你方才说什么。”
陆雯可没有婉婉那样的好脾气,“谁爱听你说话了,我还觉得你一张嘴坏了我逛园子的兴致呢,小婉儿我们走,不跟个疯婆子一般见识!”
说着一把拉起婉婉,白了陆淇一眼拔腿就走。
后边儿的陆淇忿忿哼了声,一扭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这厢陆雯和婉婉回到如意馆,双双躺在软榻上时,陆雯回过头越想越觉得此事有蹊跷。
今儿明明是陆淇的好日子才对,她挂那一副冷脸从茴芳馆出来,显然并不开心,莫非是弘昌伯府那边有哪里不合她心意?
一想到这儿,陆雯扭头吩咐扶穗,教她去打听看看弘昌伯府的情况。
扶穗这一趟去了快一个时辰。
回来后,提起这事稍微有点哭笑不得,“今儿个弘昌伯府上门拜访,周世子也亲自去见了侯爷,三小姐这不就偷偷去看了眼,然后……”
话是委婉着说了,去看了眼就成那样,肯定就是这一眼不如陆淇的意了呗。
陆淇不如意,陆雯就高兴。
扶穗细细说来,原道是先头陆进廉给陆淇已瞧过周世子的画像,画上的周世子剑眉星目,陆淇也觉满意,对今天充满了期待。
可那画像落笔时间有些久,本人现下就……稍有些出入。
弘昌伯府前年为了锻炼府中后辈,将周世子送去军营里磨了两年,一趟回来,人变得黑了、也糙了,加之面部骨像也略有变化,不似先前那般清秀模样。
陆淇就瞧不上了。
要知道陆家上下,无论男女,样貌个个儿都是盛京中的翘楚,陆淇自小在俊男美女堆里长大,心仪的夫君人选当然都是自家父兄那一类。
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
或雅致沉静、或风流恣意,又或是仁善温和,周身气度融进了骨血里,总之不是那般化的粗犷健硕。
她心里产生落差,真是再正常不过。
陆雯听了个来龙去脉,险些要笑倒在软榻上。
“教她先头还跟我炫耀爹爹多偏爱她,这回看她怎么收场,去跟爹爹说嫌人家不好看吗,爹爹肯定要训她肤浅的!”
其实按道理来讲,陆进廉的眼光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扶穗也问其他的婢女们,都说周世子健硕威武,其实已算的出众了。
只是不合陆淇的眼缘儿。
更偏差的是三小姐去时,世子爷和二爷也正好都在,那两位可是城里姑娘们的“白月光”与“朱砂痣”,和他们一对比,周世子就有些缺了意思。
不过这事陆雯也就笑话了这一时,便没有再多关心,她自己还且有费心的事呢。
开春儿倒春寒,四下里还冷飕飕的时候,宫里的皇子妃大选就已经拉开了帷幕。
大选原本一共三回,但陆雯的身份就注定了她不用参加前两回初选,直接到最后的终选去露个面,走个过场就是。
大选前一天晚上,陆雯歇在婉婉这里。
她难得有些紧张,跟婉婉说自己没来由的心慌,总感觉哪里不踏实。
陆雯睡不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婉婉的头发玩儿,“明日要是你能陪我一起去就好了……”
但这话也只是个说头,皇家选皇子妃,规矩森严,选秀重地除了参选的官家女,连随侍的婢女都得在头等,陆雯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婉婉不能陪她,只好温言开解她了大半晚上。
临到清晨陆雯走时,婉婉才睡着没一会儿,陆雯就没打搅她,等婉婉睡醒时,陆雯约莫都已入宫门了。
这日用过午膳,婉婉正偎在软榻上看书,云茵从领着素琴进来了。
素琴至跟前笑道:“姑娘和世子爷大婚将至,夫人从苏地特地请来了最好的几个绣娘,今儿去量量尺寸,好给您二位绣制吉服。”
算算日子,大婚也就还有三个月不到。
婉婉自年节前和表哥放过天灯后,年节当晚府上家宴,阖府虽围聚在一起,但其实两个人并没有说上话。
她特地换了身新裙子,才随素琴一道出门往畅春阁去。
这厢进了屋,便见上首那秋香色的软榻两边,陆珏已先到了,正与程氏隔着小几端坐,在商议些大婚的事宜。
“给夫人、表哥请安……”
婉婉袅袅走近,她今日穿一袭荼白的山茶花浮绣裙,上头搭鹅黄色的褙子,领口袖口一圈儿短绒毛,越发衬得十指芊芊、雪颈秀美。
程氏如今待她,自然要比原先更多几分亲近,抬手招呼婉婉到身边来坐,又吩咐素琴,
“去教绣娘们进来吧,再沏一盏牛乳茶来,婉婉爱吃甜,给她多放一勺蜂蜜。”
两句简短的关照,真可谓是流畅又自然。
于微末之处流露,才教个润物细无声,不显矫揉做作,哪怕稍微突然了些,也不至于使人尴尬得头皮发麻、坐都坐不住。
落了座,婉婉用手拂了拂膝头裙摆的褶皱。一直没好意思往陆珏那边看。
姑娘家的小心思有时候特别扭,精心打扮而来,既想让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又害怕自己的一举一动稍有不妥,会入了他的眼。
也好在婉婉向来乖巧文静,不太爱说话,程氏并不会觉着奇怪,只接着和陆珏确定起大婚上的事。
靖安侯府世子大婚,场面必然盛大隆重。
又因为婉婉本身就在府中,诸如届时迎亲的流程、仪仗、聘礼、嫁妆,都和旁人家的章程不太一样。
不过程氏办事极为利索,一桩桩安排起来,倒也丝毫不乱。
后来说回到二人婚后的燕居之所,程氏道:“先头你父亲嘱咐了,说你成婚后淳如馆怕是有些小,教我问你,看要不要将南苑给你修整出来?”
此南苑并非是茂华口中,先夫人仙去的那处府南边的小院。
而是侯府一处空置的园子,和侯府后宅用一片银杏林隔开,相通却又独立。
陆进廉做世子时,最初与先夫人婚后就在那处起居,陆瑾当初大婚时提过一字半句想要,但陆进廉并没有应允。
说实话,陆进廉的态度在程氏看来一直是个谜。
陆珏说要娶婉婉,他显得不太高兴,提都不愿意多提,然而却又好像没有阻拦个一字半句,回过头还时不时问起程氏置办到哪一步了。
但程氏要是想问问他的意思,得到的回复多半是教她直接去问陆珏。
陆珏却说不必,“淳如馆旁边有些空院子,教工匠合并两个就是了。”
兴许老院子住久了多少有些念旧的感情吧。
程氏自然没有异议,说着又顺口问婉婉:“小丫头你有没有什么想提前置办的?”
婉婉捧着甜乳茶,冷不防被问到,忙摇头,“没有,夫人安排的已极好了。”
程氏面上含笑,“你可千万别跟我见,若是对院子有什么喜好,尽管教人来跟我提,容深定也希望你今后住的舒服。”
这话说得长远了些,婉婉深想了想,不由得脸颊发烧起来。
幸而程氏没有揪着,又问起了另一桩事。
“另请柬先前已拟好了,只是婚约传开后,柳家也派人送了贺礼来,你看届时可要也送一份请柬过去?”
那是陆珏的祖家,婉婉一时倒没听明白,程氏怎么还要多问这么一句。
但她侧目去看陆珏,却听他冷淡道:“常州千里迢迢,何必平白走这一趟,劳烦夫人封个谢礼作答复吧。”
程氏便不多言,嗯了声。
正好这时绣娘们也进来了。
这次召来的这几个绣娘,前年还做过宁和公主出降的吉服,接得下皇家的旨意,手艺精细自然远非一般绣娘可比。
陆珏与婉婉一道起身往屋中站去,绣娘们便上前拿软尺给二人量起了尺寸。
这一遭原该男女有避讳的,可程氏毕竟没有对自家儿女的那份关切,二人又本在一个屋檐下,遂压根儿没人想起这茬儿来,旁的绣娘们也只管办事。
婉婉立在屋心,微垂着脑袋听从安排,抬起双臂,任绣娘们摆弄。
过了片刻,她才觉出似乎有哪里不对。
婉婉的耳边一直不停地传来绣娘们用软尺,一处一处丈量着陆珏挺拔的身形的声音。
身高、臂长、身围、腰围……鞋子的尺寸,无一不叫她听了个了然于心。
她也不是故意非要听的,听过之后,也不是故意就刻进脑子里去了……
谁教那声音就环绕在她耳边呢?
听来听去,婉婉的眼角余光到底还是没管住,不听话地歪斜了一点儿,便袅袅越过周围的绣娘,飘到陆珏身上去了。
最先看见了表哥修长干净的手。
陆淇对周世子的那般烦恼,婉婉是体会不到的,因为表哥就是她眼中最中意的了,世上找不出还有哪个男子比表哥更好。
目光稍移,而后视线里是表哥劲瘦的腰,坚实的胸膛、宽阔的肩膀……脖颈、下颌,忍不住再往上瞧一点点,
表哥在做什么呢?
不巧了,表哥不遮不掩、不偏不避地,也在看着她。
视线相触,陆珏好整以暇,又漫不经意地,便将偷偷撞上门来的婉婉,当场捉了个正着。
偷鱼吃的小猫儿,扑通一下子掉进了水里,窘得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躲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
偷偷瞧人竟然被抓,婉婉刹那间无地自容得很。
她忙不迭的垂下眼睫,收回了不听话的视线,在心底里暗自发誓,再也不能干这种丢脸的事了。
陆珏眸中漾开了浅淡的笑。
屋子就这么大,程氏眼皮子尖,坐在软榻上喝茶,且瞧得见两人之间,一场暗度陈仓、别别扭扭的眉眼官司。
当下还瞧出了几分暗送秋波的小意来。
程氏未出阁前也是大家闺秀,自小受的教导中都没有“勾引”男子这一套,见状心中不由得暗道:
这小妮子看来不是个简单的呀,往后恐怕是不能小觑了她。
试想一个在府里寄居几年的孤女,勾勾缠缠,不仅把府上冷冷清清的世子爷勾到手了,还把老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碍着里外这么多非议,硬是给定下了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