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雯羞恼得不行,难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憋了好半会儿才憋出来句:“莽夫!这弓重得跟石头一样,我要来做什么呀!”
说完她实在是没脸再待下去了,拉起身旁的婉婉,转身一溜烟儿跑出了擂台。
身后调笑声又是一阵难平的浪潮。
有人捏着嗓子学陆雯的模样调侃霍宴,说小侯爷不识情趣,给姑娘家怎么能送长弓,果真是莽夫一个。
远处小阁楼窗边。
陆珏瞧着婉婉渐渐跑远的小身影,余光中的太子面容平静,但搭在窗沿上的右手,已不由得握出了手背的青筋。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
陆雯拉着婉婉一气儿跑出去小半盏茶的功夫,等完全听不见擂台那边儿的动静了,才终于在一处小亭子里歇下来。
烈日炎炎,两个人都是一头的汗。
婉婉拿手中的团扇轻轻拍着胸口喘气儿,还记着打趣她,“你跑什么呢,越是跑得快,才越是教人看得心里有鬼呢。”
陆雯胳膊倚在围栏上用手捂着脸,只需要稍稍回想起来方才的哄笑声,就把她无地自容的要命,简直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呀……我的一世英名真是毁在那莽夫手里了!”
“还莽夫呢?”婉婉用团扇敲她一下,“真正的莽夫哪儿能跟你说上话呀,况且人家得了弓便送你弓,我瞧着不是莽,是真。”
陆雯的眼界儿多高啊。
霍宴若没有点儿本事,她那天晚上就算才被太子伤透了心,也不可能留在亭子里和他单独说话,看都不可能看一眼的。
但陆雯十分嘴硬,“什么莽啊、真啊,我看他自己都没你想得那么多!”
婉婉忍不住笑,“那你呢,你在想什么呢?”
陆雯这次倒没有再恼羞成怒地来挠她了,两个人并肩坐在围栏上说私房话时,小亭子外忽然有人扭着腰过来了。
支着眼皮儿一瞧,却是比程氏还关心陆雯终身大事的陆淇,约莫她刚才也在擂台凑热闹。
“你来做什么?”
陆雯面色不善,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眉头就皱起来。
陆淇倒难得明艳朝她笑了笑,“来看看大姐姐你呀,方才擂台上那一出可真是热闹极了,教我往后好多天都有的乐了呢。”
约莫不等明天,整个行宫都会知道霍小侯爷与陆大小姐两情相悦。
陆淇观望了这么久,从陆雯当不成太子妃开始,她的斗志和攀比之心就已经被赵姨娘勾动起来,原以为陆雯会找个什么下家呢,竟然只是霍宴。
霍宴那一类陆淇并欣赏不了,参照弘昌世子可见。
况且陆淇现下和勋国公府已算是八九不离十,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尚且未定,但大公子体弱多病,二公子是庶出,只有三公子最有可能承袭爵位。
而霍家原先远离盛京多年,就算如今霍宴回来了,人脉地位肯定也没有常年扎根盛京的勋国公府来的体面。
这么一想,陆淇心里简直愉悦坏了。
陆雯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瞧着这人就窝火,“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巴巴儿地凑过来,烦不烦?”
陆淇撑着遮阳伞,也不生气,“瞧大姐姐这话说的,咱们姐妹之间怎么没关系,我是专程给你贺喜来了,祝你与建兴小侯爷早日结成连理、地久天长。”
她说着拿手帕掩嘴轻笑,戏弄的心思都要溢出来。
陆雯气得想冲上去撕烂她那张破嘴,婉婉也觉不悦,蹙着眉开了口。
“陆淇,你心里如何想法大家都清楚,何必跑来多此一举,但这世上比攀比重要的事多不胜数,望你别局限了自己的眼界,还以为旁人都和你一样想。”
陆淇斜歪歪地瞥婉婉一眼,碍于先前被罚跪祠堂的痛苦记忆,哼了声没言语。
陆雯压一压火气,也道:“就是,嫁给谁都是嫁,但日子过成什么样还是得看人,我自己乐意我就开心。”
陆淇嗤笑了声,才不相信她的说辞,什么没有攀比之心、什么自得其乐,说给鬼听呢!
“大姐姐开心就好,苦中作乐,我且看你能高兴到几时,咱们走着瞧!”
说着话,陆淇扭着腰又一阵风似得走了。
陆雯在后头鼓她一眼,“目光短浅,还以为那勋国公府是什么好地方呢,别到时候人家给她塞一院子小妾,她还哭着跑回来问赵姨娘该怎么收拾!”
擂台上的事果然当天下午就传遍了行宫。
众人都知道先头皇家大选上,陆雯因为太子好生难堪了一番,然而这才过了大半年,在太子那儿如同鱼目的陆雯,就变成了霍小侯爷心上的珍珠。
这……怎么能不引起一番波澜呢?
傍晚时分,婉婉正眼巴巴儿等着夫君回来一道用晚膳时,云茵进来道:“快别等了,世子爷回来便被侯爷召去了那边儿,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的。”
想必是为了陆雯的事。
陆进廉年轻的时候常干这种事,不过只是逗姑娘玩儿罢了,是以当这事落到自己女儿身上,他决计是不愿意的。
他对霍宴没有底,自然要寻同霍宴交好的陆珏问问清楚。
婉婉独自一人用过晚膳,夏日暗得晚,便又偎在软榻上看了会儿书。
陆珏回来时正瞧她支着脑袋在打瞌睡,小鸡啄米似得,他走过去瞧,这丫头看的竟还是《政史通合》,也难怪会枯燥得打瞌睡。
小几边放了一小碟墨汁,他拿狼毫沾了些许,抬手凑着小猫儿的鼻尖和脸上画了两笔。
婉婉梦里只觉得脸上湿乎乎的,约莫就梦到了水觉得渴,便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唇,给自己解渴。
陆珏眸中笑意浮现,指尖沾了盏中甜乳茶轻覆在她唇上,婉婉在梦中尝到甜头,果然满足得很,随即将红唇微微噘起来吮住了他的指腹。
十指连心,指尖一点酥酥麻麻的触感只需要片刻就能传遍全身。
陆珏好整以暇瞧了半会儿,眸中暗色逐渐遮住笑意,修长的手指不由得捏住小花猫儿的下颌,撬开她的红唇探了进去。
婉婉的瞌睡一瞬间全都入侵的难受搅散了,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呆怔怔眨了眨长睫,回过神就冷不丁儿给了他一口。
“又想欺负人!”
她话音含糊,蹙着眉煞有其事地哼唧了两声教他松开。
陆珏轻笑了声,收回手慢条斯理拿块儿手帕擦拭,却没告诉小猫儿自己如今变成了小花猫儿。
他落座在软榻上把人强硬地圈到怀里来,随手拿过婉婉方才看的书,一本正经地转移了话题,给她讲起书上被标注出来的疑难问题。
婉婉窝在他怀里,不满地扭了扭,还被他弹脑门儿教训,“专心。”
她从读书时候起就是个顶乖巧的学生,被这么一教训,好嘛,满腔阵仗还没等架起来,又只能别别扭捏地偃旗息鼓下去。
期间云茵和临月进来添了两回茶水,婉婉都没明白她们为什么瞧着自己就笑。
自己有那么好笑?
直听讲到外头挂灯时分,陆珏终于松开了怀中的小花猫儿,教她去洗漱准备就寝。
但兴许是他声音太好听,讲得也深入浅出,婉婉越听越入迷,还不愿意,拉着他的袖子央求,“夫君,再讲一个问题好不好,我还想听。”
陆珏眼中倒映着她的小花脸,唇角微扬,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今日就到这里,该就寝的时辰了,乖乖去洗漱。”
“唔……好吧……”
婉婉噘着嘴很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磨磨蹭蹭从软榻上下来,去到隔间唤云茵和临月进来伺候。
陆珏倚着软枕目送她进去,手指敲在小几桌面上不出十下,便听见隔间传来小猫儿气哼哼的喊声:
“陆容深!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嗬,这恐怕是气坏了吧,都连名带姓地唤他了。
*
婉婉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陆珏哄了好些天都没有哄好,而那边擂台的事后,外头逢人遇见陆雯都要拿这事打趣,她不敢出门走动,正好和不想理夫君的婉婉凑在一处,整日玩儿花棋。
这日早膳后,婉婉先前给皇后处递的牌子得了回应,她先头答应过老夫人要去看看皇后的。
算算日子,前来行宫这几天该前去参拜的命妇大抵都已经参拜过了,她现在去也清净,若能心平气和地同皇后说上几句话,兴许算是个好的开始。
这般想着,婉婉便没有去找陆雯,领着云茵撑一把遮阳小伞,前去拜见皇后下榻的地方拜见。
盛夏的早晨便已骄阳似火。
婉婉头顶一把遮阳伞似乎没起太大作用,一路走过去晒得她有些头晕眼花,到廊下碰见的依然是大宫女律容。
“上回宣徽殿之后好些日子未见,姑姑近来可好?”
律容如今倒不敢对着婉婉随意托大,忙下台阶上前迎了两步,福了福身,“劳小夫人挂怀,奴婢见过小夫人。”
婉婉含笑颔首道:“姑姑不必多礼,前些时候递了牌子,今日我前来拜见娘娘,还劳烦姑姑代为通禀。”
律容难为道:“您先稍等片刻,此时不巧,太子妃现下正在殿中与娘娘说话,奴婢先进去同娘娘知会一声。”
婉婉点点头,撑伞站在院中等着。
律容进殿时,皇后与姜蕴正分坐上下首,下首的姜蕴面冷心硬水火不进,上首的皇后暗自恼怒,闷气受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这位新晋太子妃可真是个硬茬儿。
姜蕴打从一开始就背靠永安长公主,压根儿没想过试图与皇后这位婆母冰释前嫌,是以任凭皇后如何想给她立威,她一招都不接,全都不动声色地拦了回去。
皇后堵得都快要心梗了,就想要个孝顺合心意的儿媳妇,简直都难如登天!
恰好这会子律容进来回禀,又说是婉婉前来拜见,皇后正在气头上,拧着眉便道:“不见,教她回去。”
律容迟疑片刻,半掩着嘴低声劝道:“娘娘,这怕是老夫人的意思,人都来了,还是见见吧。”
先头老夫人苦口婆心地劝了那么久,唯一的愿想就是让皇后敞开心扉接纳婉婉,日后那无论如何都是要在侯府当家做主的人,不接纳气的还是皇后自己。
皇后缓了缓心气儿,看着底下悠闲饮茶的姜蕴,婉婉似乎都顺眼了许多。
外头蝉鸣嘈杂,日头几近要把人融化了去。
伞面透下来的光把婉婉的脸照出一层闷热的红,嘴唇却发白,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她眼前越来越晕,脑袋里却愈发沉重,难受得很。
律容进殿还没有出来,先出来的却是太子妃姜蕴。
两人迎面相对,婉婉依着礼数冲她福了福身见礼,姜蕴并未有所回应,但也未曾有何为难,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只一动作,婉婉腿就有些发软,多亏云茵扶了一把才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