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茵担忧瞧她,“你怕是受不了这天热,要不别等了,咱们先回去吧,改日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想必也不会怪罪的。”
婉婉确实站不住,只怕待会儿就算见了皇后也没心思跟人家好好说话,遂蹙着眉点点头,让云茵上前同人留了话先行告辞。
出来后忙往熙园赶回去。
然而路程才走了一半不到,婉婉眼里的事物便成了一滩融化的颜料,黏黏腻腻地搅弄在一起,随即天旋地转,两眼一抹黑。
耳边只听云茵急急呼唤了两声,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
再醒过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婉婉脑袋昏昏沉沉,朦胧间瞧见床前站了个人,却也看不清是谁。
“云茵……”
应声儿的是个宫女,上前来扶起婉婉,恭谨道:“拜见小夫人,云姑娘也中了些暑气,我们娘娘便教她在外间稍事歇息,奴婢在这儿守着您。”
“你是……”婉婉看着这人有些眼熟,顿了顿神儿,赶在对方开口前认了出来,“宁昭仪的婢女,碎玉!”
宫女颔首,很惊喜贵人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碎玉回身倒了杯茶水递给婉婉,“娘娘今日从陛下处回来,路上经过正好碰见您晕倒,吓得不轻,便将您扶上御撵带了回来,您现下感觉可好些了?”
婉婉点点头,接过茶盏润了润嗓子,问:“昭仪娘娘现下在哪儿,我想当面道声谢。”
碎玉道:“娘娘现下在偏殿陪小殿下,您先歇息片刻,奴婢前去回禀。”
碎玉出去后,婉婉起身去看了看云茵。
云茵的症状实际比婉婉还严重些,但因为她身子骨一向强健些,加之心里挂念着婉婉,没有晕,却也乏力得头晕眼花。
宁昭仪教人熬了些冰镇绿豆汤给她解暑,又安排了她在殿中靠着软榻歇息,两人这厢说着话的功夫,外间有人迈进来。
碎玉来请婉婉前去偏殿见宁昭仪。
婉婉进屋时宁昭仪正弯腰立在婴儿床边,轻轻摇晃着哄小殿下安睡,抬眼看见婉婉,柔和笑了笑。
“你可算是醒了。”
婉婉第一眼望见宁昭仪,却一时稍觉讶异。
她与上回堆雪人时的差别甚大,但不是往圆润、容光焕发的方面好,而是教人一眼看过去便显出憔悴的差别。
婉婉站定福了福身,轻声道:“今日给娘娘添麻烦了,多谢娘娘援手。”
“这哪儿算什么麻烦,”宁昭仪含笑摇头,“早前就听闻你也在行宫,原想寻个由头和你见面的,可惜誉儿这段时间一直生病,也没有机会。”
“难得娘娘还记得我。”
“京中第一美人怎会不记得,我后来还听说你嫁了靖安世子,又在宫宴上训了睿王府的人呢。”
宫墙深深,除了这几件传开的事,宁昭仪也无从得知婉婉其他的消息。
言语间,婉婉不由得细细打量面前这位昭仪娘娘,她天生一双大而圆的小鹿眼,本该是个极水灵的模样,但如今透出疲惫,笑也很黯淡。
婉婉稍许倾身往婴儿床中看了眼,睡着的小孩子看起来白净圆润,并看不出什么不妥,遂问:“恒王殿下是怎么了,御医看过怎么说?”
宁昭仪提起此事眉尖便蹙起来,抬手携婉婉去杏黄软榻稍坐,苦恼为难地叹息,“还没有看御医,娘娘……娘娘不准我张扬。”
“为何?”
婉婉眉尖一时拧得很紧,她绝没有打探皇室秘辛的心,可贤妃在干嘛呢,孩子生病了却不许看病?
眼下偏殿没有旁人,宁昭仪才焦心道:“娘娘说誉儿这是犯了鬼煞,冲撞了陛下却被陛下的龙气镇压,先前已派了巫医给我,还说此事不可以传扬出去的。”
“这……”
婉婉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她不懂巫医,可大赢朝确有为帝王驱邪避凶的神官司,恒王若与帝王命格犯冲,结果恐怕不会好。
但贤妃教宁昭仪隐瞒病情拖延不治,总感觉说不上来的怪异。
婉婉见她满面忧愁,想必也不好受得很,自己的孩子病了却没法儿光明正大请医师看诊,试问哪个母亲不心疼啊?
婉婉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思忖道:“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事的,不过巫医毕竟玄乎,若有机会你还是……”
话没有说完,碎玉忽地从殿外匆匆跑进来,“娘娘,贤妃娘娘来了。”
宁昭仪闻言忙从软榻上站起来,对婉婉道:“抱歉,娘娘她向来不喜欢我与你交往,我没法儿留你了,你回去后记得再寻个御医瞧瞧身子。”
婉婉也不好再给她添麻烦,当下便带着云茵往殿后偏门去。
她走出去前只听见似乎是贤妃进来,言语颇为严厉地质问宁昭仪,“你方才在做什么,屋里还有谁?”
宁昭仪惶然否认,“娘娘没有,我是一个人……”
后头的便听不清了。
婉婉也不知宁昭仪与贤妃之间常日究竟如何相处,可她只听宁昭仪话音里的慌张,也能猜到大抵是害怕居多,哪怕就连孩子病了,但凡贤妃不准传医师,她再忧心却也不敢。
这边婉婉正与云茵相扶着往熙园回去时,皇后那头才得知婉婉晕倒的消息。
“晒晕了?”皇后手中拿着的茶盏一顿,“她不是早都回去了吗?这莫不是出苦肉计?”
人到皇后这儿来走了个过场,没等皇后召见便先行告辞离开了,却又半路禁不住日晒晕倒,皇后怎么想都觉得这像是出专门来离间人心的啊。
律容倒是替婉婉开脱了句,“先前是听闻过这位小夫人身娇体弱,走一路过来,这日子太阳那样烈,别说她,换了底下干粗活的下人恐怕也会受不了。”
皇后蹙着眉,“可她这一晕,毕竟是从我这儿出去的,教容深怎么想,莫不是还以为我给她使的绊子?”
皇后承认自己对婉婉确实有偏见,可她绝不可能为了这个偏见,当众给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下脸子教外人瞧靖安侯府的笑话。
连姜蕴也是同理,皇后再不待见,也只会私下里敲打,不可能摆到外人眼前去。
律容沉吟道:“世子爷明察秋毫,想必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错怪了您,就是不知那位小夫人会不会乱说话了。”
“你走一趟吧,”皇后看向律容,“带些补品什么的去熙园看看,把话跟容深说清楚,别教个小姑娘就把陆家的人挑拨得团团转。”
律容颔首领命,退了出去。
*
傍晚日照西落时分,陆珏与太子自皇帝处议政出来,才听闻婉婉中暑之事。
陆珏阔步走后,太子不过多问了常喜两句,听到当时太子妃姜蕴也在皇后跟前,回去后便径直踏进了太子妃姜蕴的云华殿。
此时姜蕴正坐在桌边悠闲修剪盆栽,见太子到了跟前,方才起身福了福身,“殿下今日回来的倒比寻常早些。”
“你今日去了母后处?”
太子在桌边落座,也教她一道坐着,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整张桌子,半点都亲近不起来。
姜蕴继续修剪着花枝,若无其事嗯了声,“但怕是又惹了她老人家生气,殿下此来是为劝诫臣妾的吗?”
她没有任何情绪,两个人本就是为了权势而结合,彼此心知肚明,若太子需要她在皇后跟前软和退让一些,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但太子此来并非为此。
“今日容深的夫人在母后殿外,你看到她中暑了吧,为何当时未曾言声?”
姜蕴手中剪刀一顿,“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没听懂,臣妾与她素不相识,为何要多管闲事?”
“闲事?”太子望着姜蕴轻笑了声,“容深与母后之间的事于孤而言不是闲事,于太子妃而言亦不该是闲事。”
他说着稍顿了顿,“兴许姜小姐会对那位小夫人心有芥蒂,但太子妃不该有。”
话到此处已十分明显,姜蕴怎会听不明白。
她从前心仪陆珏、还赠送过画轴的事,旁人兴许不知,但太子是陆珏表兄,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人心的事有什么好分辨的,分辨不清,也没有必要。
姜蕴将手中的剪刀放下,看着太子道:“殿下会觉得我对陆小夫人有私心,难道不是因为殿下自己心有牵挂,才觉得旁人便都是这般放不下?”
前些日子擂台上霍小侯爷给陆大小姐当众赠长弓,当晚太子便生生在书房静坐了一整夜直到天亮,姜蕴分明都看在眼里。
二人相对而坐,室内一时静默。
太子并没有生气、恼羞成怒,他本性便就是温和的,他的太子妃说的也是事实。
“兴许的确是孤以己度人,但你我如今已同在一条船上,既然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凡事还是勿要掺杂私心的好。”
姜蕴当然懂靖安侯府、陆珏对太子的重要性,淡淡地颔首,“臣妾谨记。”
太子走后,姜蕴唤来身边的大宫女,亦是相同的吩咐,“靖安侯世子夫人今日中了暑气,你带着东西走一趟,替本宫去瞧瞧吧。”
*
熙园中。
婉婉回来便吩咐临月去传了个医师,结果医师来了,她只让医师给云茵瞧,自己揣着手郑重其事地说自己没事,不用人家看。
临月和云茵一瞧就知道她的心思,这肯定是不想喝药啊!
两个人不答应,遂一左一右过去站到面前好似两个冷面无常,婉婉左右逃不过,还是只好教人诊了脉。
果不其然,虽然没有大碍但也收获了苦涩的药方一张。
陆珏回来时已近傍晚酉时末,正碰上律容在屋里过问婉婉的情况,婉婉在软榻上坐的端端正正,已应付了好半会儿。
她也不知道律容为什么一直不打算走。
直到陆珏进屋,律容特意当着陆珏的面表达了皇后对她的关怀之情,婉婉才从中品出点味儿来,合着人家就不是为看望她来的。
律容功成身退,婉婉才冲陆珏努了努嘴,“娘娘其实是怕我回来胡乱跟你告状吧?”
陆珏没先言声儿,提步过来将手掌覆在她额头上摸了摸,问:“医师看过怎么说的,现在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他看起来没有常日那么温和,婉婉不好造次,乖乖摇了摇头,“我没事,夫君你别担心嘛。”
“近来这么烈的天气你也敢往外头跑,纵然给皇后娘娘递了牌子,晚几日又能如何,不听话!”
陆珏两指重重捏了捏她的脸,轻而易举就给她捏出了两个红印儿。
婉婉顿时蹙着眉拉了拉他的手,软声软气地跟他喊,“夫君,疼……”
这会儿就娇气得不行了,他不在的时候,明明风吹日晒她也能顶得住。
陆珏此时很有些想揍这不听话的小东西,但不舍得下手,只好屈指对着她脑门儿敲了敲,教她长记性。
恰逢此时临月从外头端来药碗,瞧世子爷在跟前,便正好呈到了世子爷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