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侄女儿,便是常日里不大在一起,黄氏自问也做不到闭着眼把人往火坑里推的事儿。再则说以沈家两兄弟的水火不容,两人的媳妇儿又如何能处到一起?那岂不是意味着,以后希盈和希茹两人便要同根相煎?
真是如此的话,别说自己不答应,就是老爷也定然恼火,至于从来把个孙女儿疼的什么似的的老太太,怕吃了自己的心都会有。
正自寻思,不提防斜刺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来。
黄氏吓了一跳,刚要呵斥,却又停住,却是这突然出现的人,不是方才还在烦恼不已的侄女儿杨希茹又是哪个?
杨希茹今儿上身穿了件粉色掐腰褙子,杏红色樗纱半臂,下着湖水绿的八幅湘裙,裙摆处则是繁复的连续不断的迎春花,熹微的光线下,粉粉嫩嫩的人儿一个,真真是和早晨还带着露水的海棠花一般。
黄氏不禁有些后悔。
方才听出周氏有说亲的意思,便忙不迭着丫鬟悄悄叫了杨希茹躲在后面听着,本想着这般不让侄女儿盲娶瞎嫁,侄女儿喜欢了,老夫人那里更好交代,自己也算不白替她操一回心不是?
哪想到结果却是如此。
要是这侄女儿去哭诉,老夫人不定怎么埋怨自己呢。
忙上前一步亲热的拉了杨希茹的手:
“好孩子,你方才可是都听见了?放心吧,这桩婚事我会想个借口帮你给推了的。婶娘眼里,你和希盈一般无二,假以时日,必会给你安排一桩好姻缘。”
虽是避着人,可这么直白的说起婚姻之事,依旧令杨希茹红了一张小脸。心里何尝不明白,婶娘明显是怕自己心存芥蒂,才会这么急于撇清。
只自己心里的,却又不同。
看黄氏急匆匆要往正房去,分明是赶紧去禀告祖母,杨希茹终于鼓起勇气——
自己不说的话,怕是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竟是上前用力扯住黄氏的衣襟,低低道:
“婶母,我,我是,愿意的……”
黄氏站住身形,模糊间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的瞧着希和:
“好孩子,你,你方才说什么?”
“婶母,”挥手示意一众仆妇退开,直到觉得所有人都听不到了,才又奓着胆子说了一遍,“婶母,孩儿说,这桩婚事,孩儿,孩儿是愿意的,还请,婶母成全。”
“你——”事情太过突然,黄氏一下捂住胸口,简直喘不过气来,其他仆妇远远的瞧着不对,忙跑过来要扶,却被黄氏挥开,厉声道,“我和二小姐去屋子里说话,你们在外面看着点儿,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说完,转向杨希茹,眼神像刀子一般:
“你跟我进来。”
不怪黄氏如此,实在是瞧着侄女儿方才羞羞答答的样子,分明已是生了情愫。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祸害了!
被黄氏这么瞧着,杨希茹腿都有些软了——
别人不知道,杨希茹却明白,自己心里还真是对沈承有情的。
初次相识时,虽是被沈承救了的是姐姐杨希盈,正是情窦初开年纪的杨希茹又何尝没有被哪样一个英俊的少年晃花了眼?
只无论才情还是容貌,抑或家世,自己都不如堂姐良多,有什么资格和堂姐相争?便把一腔心事全埋在了心底。
当然要说这就是一见钟情,非卿不嫁,杨希茹自问也完全说不上,不然,后来也不会又对爹娘有意为她订下的沈亭芳心暗许了。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沈承也好,沈亭也罢,竟是全被那丑陋的杨希和给抢了去。
那杨希和有什么啊?别说跟堂姐杨希盈比,便是比起自己来,无论是品貌还是才情,当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可就是这样一个丑女,竟是令自己一再被羞辱。
先是沈承毫无原则的护着自己那丑陋的堂妹也就罢了,便是曾经对自己流露过款款深情的沈亭,竟也为了她毫不犹豫的弃自己如敝屣。
若非当初被退了亲太过狼狈,爹娘唯恐自己在安州找不到好婆家,如何愿意让自己离家远走,寄寓京城?
甚而公主府中,那杨希和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讽自己,令得自己颜面大失。
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再料不到会在那丑女手中吃这么大的亏。
多少次顾影自怜,夜半无人时无声饮泣,而自己痛失意中人也好,远离家乡、一再被羞辱也罢,全都是拜杨希和所赐。
基于此,杨希和真是恨毒了杨希和。
方才甫一听到周氏说了未婚夫婿人选,杨希茹也有些发蒙,下一刻一个念头就蠢蠢欲动——
当初在安州城虽只是一面之缘,杨希茹却隐隐约约觉得,那些传言,怕是和帝都传闻不符。
再有安州城里沈承和沈佑因杨希和发生冲突一事,别人不知道,杨希茹姐妹却明白,沈佑挟公府之危,愣是没有占到丝毫便宜。甚而瞧着智计多端的沈亭,最后也被逼的远走。
这样的沈承如何会是帝都传言中那个懦弱无能一无是处的废物?
且如杨希和这般被人密密实实的护着偏还让人挑不出一处错处来,无人细想时,杨希茹内心不是不羡慕的。
当然,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那就是不计一切代价令杨希和痛苦。
以自己之前观察,不难得出结论,那杨希和和沈承定然关系匪浅,要说没有男女情愫,绝无可能。
不然,杨希和何以会断然拒绝青梅竹马的沈亭?
一想到自己抢走沈承后,杨希茹失落痛苦的模样,杨希茹当真觉得快意的紧。
既是自己中意的,又委实是有能力的,更能令杨希和痛苦,这样的姻缘,委实是再好不过。
一路跟着黄氏行至屋间,杨希茹念头越发坚定,竟是甫一进屋,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还望婶母成全。”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黄氏寒声道。如果说方才还是猜测,眼下却是已然确信,怪不得裘家会突然托人上门提亲,只不知这死丫头是什么时候起了这等心思的。
“婶母——”杨希茹忙摇了摇头,索性开诚布公道,“我和沈家公子,见过的次数并不多,要说见,也就是当初安州踏青时,车马突然惊了,多亏沈公子仗义相救……侄女儿是对那沈公子有好感,若说彼此之间私相授受,却是万万不敢……”
说道这里已是含羞带怯:
“之所以请婶母答应了这桩婚事,一则不瞒婶母说,是我私心里,确然以为沈公子并非世人所以为的那般废物,”
“二则也不想同姐姐分开,婶母放心,姐姐和二公子是要继承国公府的,至于我,只要能同沈公子长相厮守,便再无所求,且有我在,虽不说能让他们兄弟化干戈为玉帛,却总能让他们相安无事……只要婶母成全,这份恩典,希茹这辈子都感激不尽……”
作者有话要说: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中秋节,苏轼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实在太贴切了。愿所有的亲们长长久久、幸福安康,一世无忧,爱你们(*^__^*)
第116章 116
“你这亲家呀,倒也是个伶俐的,”周氏又一次来至府上,说起太仆寺卿杨泽安一家时,口气里便有了些揶揄。
别说其他人,便是自己这个媒人都不看好这桩婚事。也因此,上次被那黄氏拿“和老爷商量一下”为借口驳了脸面时,周氏是完全理解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的。毕竟,沈承那就是个大火坑,该有多不待见闺女,才会把人往这里推啊。
只受人之禄忠人之托,明知道再上门去问九成九会惹人厌烦,可为了得个实信,周氏还是再次登门。
再没料到,黄氏竟是忽然松了口。
“我瞧杨夫人的态度,这事儿兴许还真能成。说是已经着人快马加鞭往安州府送信,单等着他那大伯子的信到了,就能有决断了。”周氏抿着嘴笑道,“你想啊,真是觉得不妥的话,定是直接就拒绝了。既然派人送信给女孩儿的亲爷娘,分明是认可了婚事才对。”
最后又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
“这人心啊,果然都是偏的,我瞧着你那亲家母的意思,分明是想让她那女儿得个助力……你倒是个有福的。”
亲儿媳是依照自己心意选的,到时候自会敬着婆婆。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就是继子了。可选了杨家的话,所谓亲疏有别,不做官也就罢了,真是进身官场,杨家愿意关照的也定然是外甥佑哥儿,而非沈承。
沈承注定得不到岳家的扶持。甚而连本应跟他最亲的妻子都是小姑子的人。
以上种种,已是注定了那沈承这一世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瞧嫂子说的,”裘氏嘴里嗔怪着,心里却很是得意——周氏的话裘氏哪里不明白,却并不以为忤。这么百般图谋,可不就是为了遏制继子,让他没有翻身之日?
只这话毕竟有些敏感,裘氏也不愿多说:
“若非嫂子这么尽心尽力的帮着周旋,我们家哪能心想事成?对了,泽哥儿那里……”
听裘氏提起自家儿子的婚事,周氏脸色就有些不痛快——
说心里话,周氏打心眼里瞧不起那杨希和。而被瞧不起的人轻视,委实是周氏不能接受的:
“我前儿个进宫,贵妃娘娘亲自带我去见了太后她老人家。太后真真是个慈和人,已是答应了我的请求,说是待得皇上西山围猎后便会颁下懿旨。”
真是便宜了那杨希和,竟是让她得了个赐婚的名头。
听周氏提到西山围猎,裘氏的眼睛一亮——
眼瞧着夏末秋初,可不正是狩猎的好时节?至于西山,乃是皇家苑囿,不独景致美丽的紧,山上有很多特意放养进去的动物,更是有多处汤婆子。当今皇上继位以来,最是勤政,西山围猎鲜算是少有的放纵自己之举。
只往年皇上也就带着朝中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前往罢了,今年却是有了新花样,不独皇上会奉了太后、太妃并宫中妃嫔前往,便是随行官员,也可取了家眷一起沐浴圣恩。
消息一经证实,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皇上一家老小自是要住在行宫之中,其他大臣却是要各觅住处。
西山那里因为是皇家园林,可谓寸土寸金,地价较之帝都还要贵得多。能在那里买的起园子的人不多。
裘家并沈家这样的世家名门,自然早就在行宫附近置办下了大庄园。
其他即便如太仆寺卿杨泽安那样的京官,怕是连个三进的小院子都不见得有。
能有这样好的一个出门游玩的机会,即便是裘氏这样的贵妇,也是向往的紧。两人便不再说沈承的事,转而聊起去的时候都带上谁,要不要多从帝都带些吃食,甚而穿什么样的衣服……
待得送了周氏回去,裘氏歪在榻上想了片刻,又打开箱子拿了串钥匙并准备了其他一些礼物,着人送去杨泽安的府上——
这么看重佑哥儿,宁愿折个女儿在里面,也要帮衬着自家,这么好的亲家可是到那里去找?西山那里,沈家可是有两个庄子呢,这个小些的正好让亲家一家住了。
听说周氏着人送了些东西并西山一处别庄的钥匙过来,黄氏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好杨泽安下朝,听说此事后微微一笑:
“亲家有心了。”
又把皇上今儿个朝会上说了要去西山围猎的事说了。
“啊呀,那感情好。”黄氏笑得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又发现丈夫也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不免有些好奇,“今儿个还有什么喜事不成?”
“也不算是什么喜事。”杨泽安脸上笑容更盛,“皇上不是要去西山围猎吗,特意命五皇子坐蠧帝都,负责联络西山并帝都事务。”
至于年龄更大的三皇子并四皇子则奉命随侍皇上左右。
即便之前皇上外出时,三皇子也曾有过这般殊荣 ,可彼时皇上是无人可选,现下却是放着两个成年的皇子不用,直接把重任交到了五皇子的身上,其间含义自是不言而喻。
皇上,分明是要培养储君呢。
而自己当初置清流的名头于不顾,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和英国公府联姻,究其实质,可不就是一种站队?
虽然现下情势还不明朗,五皇子的胜算却明显大大上升。
这点从今儿个朝会散了后,那么多大臣毕恭毕敬的向五皇子问好就可见一斑。便是自己,得到的问候都比平时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