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下官不知。”
掌吏抬起头看了眼脸色一下又暗下来的王爷,赶紧开口解释:“王爷请听下官细说,下官是前年刚从下面调上来的,对当年的那件事的确是不知甚多。”
看这名掌吏不像在撒谎,赵凌慢慢道:“本王告诉你倒也无妨,就是你们现在慎刑司的主管齐大人;这五年来,齐大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一个小小的判案掌吏一步步平步青云的升到了主管,不管他是用了阴谋阳谋还是成了什么人的狗腿,麻烦大人回去替本王带句话,欠下的债早晚都要还,不是现在还就是将来还;当年,他在洛瑶的身上用了什么手段,本王会加倍的送还给他。”
说到这里,赵凌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无畏:“本王是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不在乎再多杀几个败类;齐府上下这些年来做了多少腌臜事,本王都替他细细数了;齐大人若是个聪明的,他知道该怎么办。”
掌吏也算是混迹在慎刑司中的人精,毕竟常年跟贵人打交道,听话听音的本事他还是学到一些的。
听到凌王这么说,他在心里忍不住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唏嘘了一声;看来当年,齐大人算是将凌王殿下彻底得罪了,不然也不会逼得凌王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摆明要逼齐大人去死的节奏,若齐大人狠不下那个心对待自己,恐怕这向来杀伐决断的凌王就要替齐大人这么做了。
掌吏擦了一把额头上冷津津的冷汗,忙不迭的回答:“是是是,下官回去定会将这些话尽数传达给齐大人。”
赵凌不愿意在天牢里多待,得到掌吏的回话,就抬步移开。
可是,他刚迈出去一步,高大的身躯就像是无法支撑自己一般,居然差点跌倒在地。
掌吏赶紧出手扶住,这才敢抬起头打量了几眼眼前的贵人,语气中带着担心:“王爷可是身体不适?需要下官去请太医吗?”
赵凌摆了摆手,慢慢站直,低沉好听的嗓音里带着疲惫:“无碍,本王只是很不喜欢这个地方,每来一次,就更厌恶一次。”
说完,赵凌就大步离开了。
天牢外,带着凌王府徽记的马车停在外面。
楚星月坐在舒适宽大的马车里,舒服的接受着春杏的捶腿服务。
还真别说,春杏这小妮子真是越来越会伺候人,瞧这一双纤细的小手,看上去不仅漂亮,这伺候人的功夫也是顶顶的。
以后,身边若是没了这么一个暖心的贴心小棉袄,恐怕她还真会不习惯。
“小姐,这个力道可以吗?”
楚星月舒服的眯着眼睛,长长的‘嗯’了一声。
得到楚星月的答复,春杏捏的更欢了,可是在按捏了一会儿后,她就有些不专心的不断探头往外面看,脸上带着焦急:“小姐你说,王爷都进去这么长时间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洛瑶对他那么重要,他当然是要跟李福清好好的聊聊,事无巨细的了解当年的真相,他才会觉得心里踏实。”
春杏忍不住瘪了下嘴:“不过是个死人,王爷还惦记这么多年,在奴婢看,那个洛瑶小姐未必能够比得上小姐你。”
听到这小妮子明显护短的声音,楚星月无奈的笑:“傻姑娘,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可以,但记住,以后都不能再提了。”
“春杏啊,你还太小,也太嫩了,不了解男人;在这个世上,男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三个女人;第一个女人是他的母亲,第二个女人是他的初恋情人,而第三个女人才是他同偕白首的妻子。初恋对男人来说,简直太重要了,他第一次喜欢上的女人,见证了他羞涩,他的情窦初开,他最纯真的爱情。这个女人可能会影响他以后的审美观,他的世界观,他的价值观,或许严重者更可能会改变他的一生,你说,这样的话,洛瑶的存在是我能抹除的吗?”
春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听上去有些虚虚实实、懵懵懂懂,可是她又觉得十分有道理。
顿时,小丫头就有些心慌慌了,眼神不安的看着楚星月。
楚星月不知该怎么安慰春杏,因为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是啊,在赵凌的心里,或许她现在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但是无论她怎么重要,她都无法代替洛瑶的存在。
如果洛瑶还活着,她或许还有机会跟她争一争,可是她已经死了,留下了最美好的一切让赵凌记住。
跟一个死人,她怎么可能争得过?
“春杏,如果可以,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洛瑶,说句实话,我有些羡慕她,能让赵凌记住她这么多年,不知将来我若是离开了他,他能记住我多久。”
春杏冲上来就紧紧地抓住楚星月的手,眼神中的不安扩大到了极点:“小姐,你要离开?奴婢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要去哪里?”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嘴,楚星月赶紧对这个傻丫头笑了笑,道:“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好骗,我说什么你都相信;我是凌王妃,除了待在凌王府和赵凌的身边,我还能去哪儿?”
说完,楚星月就伸出食指戳了下这小丫头的脑袋:“真是个傻孩子。”
听见楚星月这么说,春杏这才放了不少的心,可是,向来唯楚星月的话马首是瞻的小丫头第一次对自家主子的话产生了怀疑。
小姐刚才真的是在逗她吗?
她怎么觉得心里这么慌,这么不安,好像接下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
……
赵凌从天牢里走出来,头顶上的太阳已经渐有西落之势。
他扶着马车边缘跳上来,刚打开车门躬身走进去,在看见楚星月脸上平静的笑容时,他心里的这口气刚松下来,就觉得喉头又是一甜,一股腥甜的液体就从喉间涌出来了,顺着他的嘴角‘滴答滴答’的往车板上掉。
楚星月看着赵凌苍白的脸色,又被他嘴角溢出来的献血吓到,赶紧上手扶住他歪倒的身体,硬是用自己娇弱的身躯将他接住,两人纷纷跌坐在马车中。
春杏被这样的赵凌吓的失身尖叫,却被楚星月出声制止:“别喊,快叫车夫速回凌王府。”
春杏的尖叫声被楚星月厉声的阻止吓的噎回到嗓子眼,颤抖着双手拍了拍马车车门,拖着虚软的声音就催车夫赶紧驾车回府。
赵凌歪倒在楚星月的怀里,整个人看上去是那般脆弱,好像稍稍用力那么一捏,他就会消失在这天地间。
往日那般高大桀骜的男人,一瞬间变成这样,楚星月忽然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眼睛红了起来,连话说的声音都带着颤音儿。
细白的手指心疼的抚摸上他白的透明的脸,“你这是怎么了?嗯?不就是进去看了一趟李福清嘛,怎么一出来就像是刚经历生死一场似的,难道,你还被她打了不成?”
赵凌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伸出大手抓上她的冰凉的柔荑,小心翼翼的攥在掌心之中,沾了血的嘴唇无力的张合:“本王没事,别惊动他人,本王歇两天就好了。”
楚星月接过春杏递上来的帕子,动作小心的将他嘴角的鲜血擦掉,眼眶中的眼泪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掉下来。
“嗯,你放心的歇着,凌王府上下我都替你盯着;别担心,一切都有我。”
赵凌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将她吓坏了,可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大病一般,浑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只能将自己托付给她。
可这个傻女人明明自己都快吓死了,可还是说着宽慰他的话。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要保护他吗?
这个可爱的傻女人,他何德何能,得她如此真心,此等佳人,真是得之,他幸!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再忠心的狗也是会咬主人的
慎刑司
在掌吏从天牢中回来,将牢中所见所听都据实告诉自己的顶头上司后,齐大人差点从坐着的宽椅上掉下来。
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属下:“凌王殿下,他真这么说?李福清,就这样将一切都坦白了?”
掌吏当然知道此刻齐大人这么问是为了什么,毕竟,这虽是几句简单的话,可是却掌握着他未来的命运,还有整个齐府的命运。
掌吏回答:“李福清的的确确是将当年的事都交代了,她亲口承认,是她将鲛珠偷出来诬陷给洛小姐的,也是她一手策划了整场的阴谋;不过,当初她想要的并非是洛小姐死,可没想到洛小姐最后还是死在了天牢里;大人,凌王殿下的脾气你我皆知,他既然说出那样的话,就是要跟大人你不死不休,大人啊,你可要三思,赶快想办法救自己一救啊。”
看着言辞恳切的同僚,齐大人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宽椅上。
他当然知道凌王殿下的性格是个什么样子的,更清楚,这次落到殿下的手中,他想要保自己一命,实在是太难了。
都怪自己当年被眼前的利益蒙了心,以为自己抱紧的是一条可以走上光明前途的大粗腿,可没想到,那个最不被看好的皇子居然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而且一步步的走上朝堂,并且有了跟煊王殿下一争高低的本事。
要怪都怪自己当年识人不清,错投了阵营,这才造成他今日的祸事。
不过,同僚的有句话是说对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还是要努力一把,想尽一切办法救自己一救;要知道,如果齐府没了他,可就要完了。
想到这里,齐大人就猛地攒起来,看着因为他的动作而睁大眼的掌吏,用警告的声音对他说道:“今日你在本官面前所说的话,等出了这道门就必须要忘掉,不然,别怪本官不提醒你,在咱们这里当差,一不小心就会倒了大霉。”
掌吏当然知道自己刚才所说所讲的事有多严重,立刻做出表态,不住地点头应是。
齐大人眼神阴毒的看了眼掌吏,跟着官袍一掀,就大步朝着门口奔去,此时此刻,能够救他的人,也只剩下皇后娘娘。
两炷香后
当齐大人跪在永和宫前苦苦哀求着要面见皇后娘娘一面时,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嬷嬷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的扫了眼跪在地上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齐大人,眼神中露出嫌恶之色。
“齐大人,你也知道,皇后娘娘虽执掌六宫,可她终究只是妇人,不便插手前朝的事;更何况这些年来她的身体也大不如当年那般健朗,平常管管宫里的事已经很费力了,如果再插手管其他的事,恐怕还真是有些分身乏术。”
齐大人是个人精,当然能够听出来这大嬷嬷是在拒绝他,可是想到凌王的手段,他就害怕的浑身颤抖,赶紧就对着大嬷嬷磕头,不停地求。
“嬷嬷,求求你去给娘娘递一句话,这些年来齐某跟在她身边,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然是养条狗,狗被人打了,身为主子是不是也应该站出来护一护;凌王殿下不是个好惹的,他不仅是要齐某的命,他连齐某的家人也不会放过啊。”
大嬷嬷不愧是常年跟随在姜氏身边的人,将姜氏那副刻薄的嘴脸几乎是学的一模一样。
“大人这话是何意?娘娘这些年来虔诚礼佛,除了偶尔见见朝中命妇,何曾接触过大人你这样的人;大人口中所说的‘跟在娘娘身边办事’这样的话,以后尽量还是不要再说了,免得被有心人听见,往娘娘身上泼污水。”
齐大人被大嬷嬷的这句话一噎,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半晌都回不过来神,那样子,呆呆木木,看上去蠢透了。
大嬷嬷对这样的男人最是嗤之以鼻,眼皮更是不客气的往上翻:“齐大人,若是没什么事,就尽快回去吧,这永和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家娘娘也不是你能见的人。”
说完,大嬷嬷就又扭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走进永和宫,而永和宫的大门随着大嬷嬷背影的消失,当着齐大人的面‘嘭’的一声关上。
齐大人似乎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一抖,然后,才慢慢地抬起头,失焦的的眼睛怔怔的看着紧闭的宫门,缓缓地,眼底升出一股诡异狠辣的毒色。
这些年来,他为了这永和宫里的那个老虔婆做了多少事,不管是杀人还是悄悄地置人于死地,他替她办成了多少事,顶了多少次黑锅。
可是她呢?她何曾对他的付出给予过一分的欣赏和肯定?
如今,更是不顾他的死活,将他逼到了绝境。
齐大人从喉管里挤出一丝冷笑,冷幽幽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宫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样一句话:做人不该是这样,真的不该是这样。
既然如此,你做初一,那我就做十五,你不仁,就怪别我不义。
齐大人扶着跪麻的身子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来,摇晃着身躯脚步蹒跚的转过身,像是失了魂儿似的慢慢朝着宫外的方向走。
可他却没注意到,永和宫偏殿的一处打开的窗扇前,却是立着一个穿着明黄色华贵宫装的女人。
大嬷嬷在齐大人走后,快步来到偏殿,走到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的皇后娘娘身后,脸上带着讨好的邀宠:“娘娘请放心,老奴已经将那齐大人打发走了。”
依旧站在窗扇前一动不动的姜氏依然没将目光从先才齐大人跪下的地方移开,略带干涩的嘴角轻轻地张开:“你确定这条狗被你打发成功了吗?本宫怎么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别的东西?”
大嬷嬷一惊,脸上露出愕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娘娘问出的这个问题。
好在姜氏并没有等大嬷嬷回答的意思,而是继续道:“有的时候养的狗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反而是个麻烦,因为他不仅能替你咬死你不想见到的人,还能反过身来,咬你这个主人。”
大嬷嬷心口一颤,脱口而出:“他不敢吧。”
姜氏的脸上露出冷笑:“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更何况是条狗呢?知会一声齐府的人,一旦发现这条狗想要咬人,就直接做掉,别让他给咱们惹一身骚。”
大嬷嬷似乎早就做惯了这种事,立刻点头答应,跟着,就快步走出了偏殿。
她现在真是越来越觉得,娘娘的心越来越狠了,今日,她能这样对付齐大人,真不知将来,她会不会这样对待她们。
姜氏自然不知大嬷嬷此时心中所想,而是在大嬷嬷离开后,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这一次,她真是栽的有些狠,不仅失去了镇国公府这个强有力的‘盟友’,连养在身边多年的狗都一并被铲除了。
楚冰月、楚冰月……
只要是跟杨蕊那个贱人有所牵连的人,怎么都喜欢跟她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