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铭想想也是,于是就高高兴兴用了书桌。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一前一后完成功课,秦怀铭又拿出一本三字经看。
他的升班考试就在明天下午,要抓紧时间温习。可为了给秦遇提个醒,还特地跑一趟。
本来这事往后推几天再说也不迟。
秦遇起身走过去,拿起三字经:“你背诵,我帮你看着。”
秦怀铭眼睛一亮,他从头开始背,背完之后,秦遇又让他解释意思,基本没问题,然后是千字文,论语,天色不知不觉就黑了。
秦怀铭信心大增,谢过张氏的留饭,跟着仆人回了家。
晚上,秦怀铭又把《大学》《中庸》《孟子》过了一遍,直到凌晨才躺下歇息。
第二天他是被家里人叫醒的,方氏心疼他,让仆人赶了牛车送他,路上还可以睡一会儿。
他那么紧张,搞得秦遇都跟着提起了心。
下午秦怀铭被谭夫子叫去了书房,秦遇看着他的空位怔愣。散学时,他都还没回来。
赵锦堂拽着他的胳膊,汗珠大颗大颗落:“怎么还没考完。”
秦遇:“毕竟是四书加上三字经和千字文六本书的内容,还要默写,肯定快不了。”
散学后他们不能久留,秦遇担心也无用,只好先回家。
晚上他们吃饭时,方氏派了人过来,说秦怀铭通过考试,以后就是乙班的学生了。
张氏跟着道喜,回头又对秦遇道:“这下你方伯母肯定高兴了。”
秦遇笑着点头。
次日,他到学堂时,他这个小尾巴终于跟其他人一样了。唯一不好的是,他离刘文杬近了些。
对方脸色很难看,一副谁欠了他钱似的。这人的嫉妒心还真强。
不过只要对方不惹他,他也不会找事。
他更关心家里买驴的事,他娘托人去打听了,找到了之前买驴的人家,经过中间人说和,对方答应把生下来的小驴卖给他们。
秦遇都想好了,等家里买了驴,就有精力扩充种类,比如豆干,豆皮,腐竹。到时候家里进项增加,他娘还不用那么累。
他和他娘一起期待着交易的日子,那天他娘都没做豆腐,一大早就跟着中间人过去了,但等秦遇中午回来后,铺子里除了他娘没有其他活物。
秦遇疑惑:“娘,今天不是去买驴吗,驴呢?”
张氏扯了扯嘴角,尽量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其他人买走了。”
“可是我们之前谈了那么久。”中间消耗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张氏笑笑:“人家出的钱比我们多。谁家做生意,都是价高者得。”
好吧,让人无从反驳。秦遇有点郁闷,果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上前抱住张氏的腰:“没关系,等我以后字练的好点了,我就去抄书,同样能挣钱。”
张氏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儿子的肩:“你安心读你的书吧,家里有娘呢。”
秦遇没说话了,不是他认同了他娘的观点,而是现在说再多,都不如真的把钱挣回来有说服力。
第7章 笔记
家里没有买到驴让秦遇沮丧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张氏虽然有些失落,但是生活中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很快就把这事放下了。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发现儿子念书好像更用功了。
天黑了之后,秦遇在院子里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嘴里还不忘背书。
张氏拿着一把蒲叶扇靠坐在作坊门口扇风,借着月光笑望他:“你都学一天了,歇歇吧。”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娘歇凉快了就去睡吧。”
张氏哼笑:“知道了。”
地方窄了就是不好,夏天的热气一时不能散出去,不像乡下大院子,冬暖夏凉。可惜就是蚊虫多。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星光暗淡,想来明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偶尔吹来一阵夜风,凉丝丝,浸到人心里去。
啪嗒一声,蒲叶扇落在地上,在寂静的院子里很清晰。
秦遇走过去轻轻摇了摇张氏的胳膊:“娘,娘。”
“啊?”张氏揉了揉眼睛,懊恼道:“我睡着了吗?”
“嗯,你快回屋吧。”
张氏慢吞吞起身:“你别熬太晚了,等会儿就睡。”
“我知道,放心吧。”
秦遇看着张氏上床,没一会儿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他蹑手蹑脚回到院子,接着之前的内容继续背。
直到眼皮子开始打架,他打了个哈欠,才小心翼翼绕过他娘的屋子,到里间去。
………
上午,私塾。
“……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俗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变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注】
第一段话的意思是说,一名叫弈秋的人,善棋,然后就教两个人下棋,一个人认真听,另一个人想着射天鹅,两人虽然在一起,但是成绩差异大,是因为其中一个人更聪明吗,当然不是。告诫学生们学习要专心。
第二段则是后世名句了,告诉人们如何取舍。秦遇顺了一遍就把这段背下来了。
但是该做的小笔记也没有少,以前老师虽然教过,可没教得这么细。
相比秦遇的顺畅,赵锦堂学出了痛苦面具,硬着头皮仔细听,等到夫子讲完了,前面的内容也忘了一小半。
“今天教到这儿,你们温习罢。”
赵锦堂:qaq夫子的身影离开了丙班,班里陆陆续续响起背书声。
秦遇没有忙着背诵,看着自己的笔记,把今天夫子讲的内容过了一遍,有些繁体字他不认识,就悄悄注了拼音。
想到夫子查看他笔记时微妙的神情,秦遇脸色微红。
屋子就这么大,学生人数又不多,谭秀才不瞎,就算以前没注意,次数多了自然就发现他在讲课,秦遇就写个不停。
他最初还以为秦遇听不懂他讲的什么,所以在练字,但是秦遇手里拿的并非毛笔。他装作不经意走过去,发现秦遇在记录什么,好多字都缺胳膊断腿。
谭秀才自然就这事把秦遇叫去了书房询问,秦遇无法,只好把做笔记的事说了,又道那是他做的符号,他自己认的。
谭秀才考校了他当日所教的内容,秦遇回答上大半。谭秀才面上不显,心中微惊,他是临时把秦遇带走的,秦遇都没来得及温习。
只是他又看了一眼秦遇的笔记,刚刚升起的一点好情绪又压了下去,他不认可道,“你写惯了这些东西,以后难免出错,若是把这些呈现在考官面前,只一个错字,就会让考官对你印象大减。”
“若是换个疑心重的考官,说不定还会觉得你在暗讽。”
本朝虽然没搞文字狱,但是这种事也不是没有,真碰上了,秦遇只有吃亏的份。
秦遇心头一凛,拱手对着谭秀才深深一揖,“多谢夫子教导,学生定当谨记。以后再不敢犯。”
谭秀才看他认错态度良好,神色稍缓,随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挥手让秦遇离去。
从那以后,秦遇再不敢偷这种懒,做笔记也是写的繁体字,就当加深记忆了。若是回头发现错误,还可以着重改正。
但是生僻字注拼音,秦遇暂时没打算改,好在范围小又分散,夫子没怎么看到。
秦遇把今天内容过完了,又去学前面的内容,他这种跳跃式学习,夫子也没说他,比他想象的还要开明。
秦遇不知道,谭秀才哪是不想说他,只是发现秦遇居然跟得上,谭秀才怀疑秦遇是“神童”。神童总有些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按部就班总觉得屈才,他又想看看秦遇的极限在哪,所以就装作无事人一样教导秦遇。一旦发现秦遇不妥,就立刻纠正这种行为。
秦遇有心加快进度,靠着以前的底子拼命学习,愣是让他稳住了。
半个月后,刘文杬也升班考试了。听说是他主动找夫子提的。
虽然夫子现在还没讲完《孟子》,但这是丙班大部分人的进度。
像秦怀铭,入学时间比其他人早,学习进度自然比其他人快,夫子上午讲的课对众人来说是新内容,但对他是温习和查漏补缺。
而刘文杬差了秦怀铭大半年进私塾。
赵锦堂还记得刘文杬怎么讥讽他,此刻忍不住说风凉话:“夫子讲的都记住了吗,就急吼吼要升班了?”
旁边一个灰衣少年冷嗤:“文杬跟你又不一样,文杬他爹可是童生,家风熏陶,回去还会私下教导,一个小小的升班考算什么。某些人在井底,自然看得比天大。”
赵锦堂:“你——”秦遇拉住他:“夫子讲的内容你都记住了?别人再好那都是别人的,知识得学到你脑子里,那才算你的东西。”
赵锦堂眼珠转了转,然后朝灰衣少年哼了一声,“我要学习了,千好万好还是要自己好。”
秦遇垂首,遮住了眼中的笑意。
刘文杬平时学得不错,此次升班考试很顺利,秦遇觉得挺好,他也不想时不时被人拿目光刺。
但他没想到刘文杬还特意来跟他告别,秦遇看着他的脸,直觉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咳咳。
秦遇拱拱手:“恭喜你了。”
刘文杬神色倨傲:“嗯。”
秦遇:………
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里,他突然凑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飞快道:“驴子就是没牛好使,都驮不了重物。”
秦遇眸光一利,抬眸看去,刘文杬仗着身高优势俯视他,还得意的扬了扬眉,然后笑着离开。
赵锦堂赶紧过去,“秦遇你没事吧,他刚刚说什么了?他是不是欺负你。”
秦遇合上眼,复又睁开:“没事。”
“真的吗?”赵锦堂不放心。
秦遇笑笑:“真的。”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藏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攥紧了。
散学后,他没事儿一样回去,张氏端着一碗绿豆汤给他:“这个解暑,你喝一碗。”
秦遇接过,小口小口喝了:“真好喝。娘的手艺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