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说完话,将司季夏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冬暖故掌心的温热有着能平复司季夏心中紧张的力量,让他觉得不再局促,反是笑着朝冬暖故微微点了点头。
而就在司季夏看向冬暖故的同时,桌上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眸中神色或叹息或同情,但他一转头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并未让他察觉。
“师兄师兄!你对我最好了,我给师兄夹块……鸡屁股!”为不让司季夏察觉到异样,融雪连忙道,与此同时用筷子扎起了一个鸡屁股。
“……老子不要,给你男人吃。”冰刃眼角跳了跳,有些咬牙切齿,这头蠢猪,能不能装得好一点!?
冰刃和楼远非但不伸碗来接,反是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碗口,融雪这块鸡屁股一时间无处可放,再放回盘子里又不妥当,是以——
只见她手腕一转,将那块鸡屁股放进了阿满的碗里,一边笑呵呵道:“阿满,那就你吃了啊。”
“……”阿满看着自己碗里那块肥得流油的油腻腻鸡屁股,欲哭无泪。
我,我不喜欢吃鸡屁股啊!
秋桐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吃吧啊,吃哪补哪,不然路上赶马车把屁股给颠坏了。”
“……”
“对——了——”就在阿满欲哭无泪时,楼远忽然拖了一声长长的腔调,同时在桌上轻轻一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才笑眯眯道,“我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
“赶紧的有屁放屁。”冰刃没好气地接话。
“我记得师兄家乡有个习俗,就是客人来家里做客吃饭时,男主人家和男宾客要各吃上一小碗的剁椒才可用饭。”
司季夏手上的筷子正夹起冬暖故放到他碗里来的鸭肉,手一抖,鸭肉抖回了碗里。
融雪和乔小余听得愣愣的。
“老子哪有——”冰刃正要骂楼远放***角的余光正正好瞧见司季夏筷子上夹着的鸭肉掉回了碗里,他随即一拍桌子,大声道,“对对对!老子差点就忘了!乔小余,赶紧地把小碗拿来!至于剁椒……这盘鱼上剁椒够了。”
乔小余立刻去拿碗。
融雪拧着一张一脸,不知楼远和冰刃唱的是哪一出,不由扯扯冬暖故的衣袖,在她耳畔小小声道:“夫人,我师兄今天是不是吃到不该吃的东西了所以喜欢说胡话?师兄哪里有什么家乡哪……”
冬暖故在笑,同样轻声地回了融雪的话,“稍后你便知道了。”
融雪挠挠头,还是不懂。
就在乔小余去拿小碗时,阿满连忙喝了一大碗的凉水,更加想哭了,就知道跟爷一个桌吃饭就是受苦的。
而方才还是一脸淡然的司季夏,这会儿则是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桌上那盘红艳艳的剁椒鲤鱼,看着大半盘子的红剁椒,他有种他的双眼能冒出火来的感觉。
乔小余拿小碗很快,当她将四只小碗分别放到剁椒鲤鱼旁边的时候,司季夏的两眼更直了。
“来来,秋桐,给爷递个勺子。”楼远站起身,十分有礼道,“初次道师兄家里来,就让我替师兄待一回客。”
冰刃没有异议,楼远接过秋桐递来的长勺,一手拿着长勺,一手挽袖,慢慢地将盘子里的红剁椒一勺一勺舀进小碗里。
第一碗,楼远只舀了两勺,舀好后对阿满道:“阿满,把你的份领到自个儿面前去,慢慢吃啊。”
“是,爷。”阿满苦着一张脸,老老实实地将他那份剁椒端到面前来,心里一边安慰自己道,幸好爷给他舀的只是两勺而不是六七八九勺!
楼远继续慢慢地舀第二碗。
第二碗他舀了三勺,而后双手捧着小碗,客客气气地将其放到了冰刃面前。
第三碗,阿满盯着他舀,两勺,三勺,四勺,五勺……九勺!
看着那在小碗里已经堆成了小山状的红剁椒,阿满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爷不是吧,还没吃饭就先吃这么多红剁椒?
就在阿满心下佩服楼远时,只见楼远将那碗堆成小山状的剁椒放到了司季夏面前。
司季夏也是一直盯着楼远舀的那碗小山状的红剁椒,还以为楼远是要给他自己舀的,谁知……他竟将其放到了他的面前来!
这就是说……
这碗慢慢的红剁椒……是他的份?
司季夏只是看着而已,只是闻着那浓浓的辛辣味而已,他就觉得他的喉咙已经有了火辣辣的感觉。
偏偏还听得楼远一本正经道:“在师兄的家乡,这剁椒啊,可都要吃完的,吃不完的话就是不接受主人家的热情款待,吃不完的话就不是男人,师兄,我记得可有错?”
“你记得非常正确。”冰刃赞同地点点头。
冰刃无家乡,是以桌上无人相信楼远的鬼话。
可偏偏就是有一个人相信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司季夏。
他正在一脸严肃地盯着他面前的那份剁椒,看得两眼都快冒了红。
只听楼远忽然又道:“哎呀呀,剁椒没了,只剩下四勺而已了,我还想多吃些的,罢了罢了,这一回就先让给平安兄弟了。”
“来来来,吃吃吃,男人吃辣椒,女人爱吃什么边吃什么。”楼远拿起筷子,指了指阿满,语重心长道,“阿满啊,一定要吃完啊,吃不完可就不是男人啊。”
“……是,爷。”
秋桐掩嘴笑,爷就只有唬阿满这个笨瓜的份了。
秋桐万万没想到,有个人比阿满还要笨瓜。
这个人自然是司季夏。
楼远喜好吃辣,是以他吃起辣来慢悠悠的,因为他要慢慢品味,是以此时的他是一脸的享受。
冰刃不偏好辣,但是酸甜苦辣他都能吃,是以他吃起一碗剁椒来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就好像是在吃一碗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白米饭一样。
阿满寻日里少吃辣,虽说少,却不代表他吃不得,只不过是吃不了太多而已,此时的他虽然吃得有些慢,吃得脸也有些皱,但还是能吃得下,不算痛苦。
可司季夏就不一样了,他吃不得辣,稍辣一些的东西而已,他只要吃到就会觉得整张嘴都在冒火,而这火,能烧到他的肚子里去。
是以他现在吃这满满的一小碗剁椒,可谓是痛苦得如上刀山火海似的。
只见他的眉心愈来愈拧,双颊愈来愈红,眼神愈来愈沉,拿着筷子的手愈来愈抖,如此便也罢,还见这他的额头和双鬓以及鼻尖正有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断沁出,很快就聚成了豆大的汗珠。
但……他碗里的那份红剁椒他才吃了不到五分之一。
冰刃、楼远以及阿满三人已经吃完他们那份,此刻都在盯着司季夏看。
冰刃和楼远是一脸的笑,阿满则是在心底为司季夏捏一把汗,看公子的模样……是滴辣不沾的啊……
而盯着司季夏看的,又岂止是他们三人而已,女人们也在盯着司季夏看。
司季夏本是受不了旁人对他的注目的,但是他现在已被辣得晕头转向,哪里还顾得着别人看是不看他。
乔小余也在心底为司季夏捏一把汗,正要与冬暖故说什么时,遭来冰刃一记眼刀,她立刻闭嘴什么都不敢说了。
乔小余受冰刃唬,融雪可不受冰刃唬,只见她忍不住,悄声对冬暖故道:“夫人,爷和师兄这明显是在欺负公子哪,看公子吃得大汗淋漓手发抖的模样,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们玩儿便让他们玩儿,你家那口子想来是见着平安安然无恙,心下高兴,想与他向从前那般高兴时玩玩而已,不妨事,再稍等等。”冬暖故温和地浅浅一笑,未有制止司季夏让他不要再吃。
就在司季夏被辣得满嘴满肚滚烫、脑子嗡嗡响及眼花缭乱连筷子拿都拿不稳时,他朦朦胧胧瞧见楼远给他递来一碗水,并且对他道:“平安兄弟可是觉得太辣?要不要先喝一碗水再继续?”
虽然耳朵嗡嗡响,眼睛也瞧不清,但司季夏勉强听清了一个“水”字,是以他口齿不清地道了一声“多谢”后,将楼远递给他的那碗水接了过来。
可当他才将一口水含进嘴里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变了。
冰刃立刻眼疾手快地抬手将他的脸从桌上前别开。
虽快尤迟。
“噗——”司季夏一口水从嘴里喷了出来,没喷在满桌的菜上,却是一滴不漏地喷在了冰刃脸上身上。
辣,辣,这,这根本就不是水,是酒!
“哈哈哈哈——”看着狼狈的司季夏和冰刃,楼远没形象地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酒配剁椒,是不是极为美味啊?”
回答他的,是司季夏和冰刃的一人一拳头,捶到他的双颊上,捶得他往后仰倒在地上。
这一顿饭,又是吃得很慢很慢。
脸肿的人,当然不会吃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