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竹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石磨,就放在厨房前,此刻石磨上放着一只竹筐子,筐子里放着些干药,阳光洒下来,正好洒进竹筐里,看得出是主人家特意将这些干药拿出来晒晒的。
院子里还有晾晒衣裳用的竹架子,竹架子有二,其中一个竹架子上晾着冬衣,还有一只竹架子上晾晒着冬被,只不过此刻这冬被掉到了地上,因为这只竹架子正歪斜着倒在地上。
倒地的竹架子前,冬暖故背对着堂屋方向,她身上的素青色布衣很宽松,与她的身段有些不相符,她像是愣在了那儿,良久都没有反应,更没有回过头来看那正唤她一声“姑娘”的人。
直至那人又再唤了她一声“姑娘”。
“姑娘,我……”冬暖故的反应让司季夏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他十分抱歉道,“很是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惊扰姑娘的,我……我帮姑娘把架子扶起来。”
司季夏边说话,边连忙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走到冬暖故身边帮她把竹架子扶起来,再顺带把掉落在地的冬被也捡起来,抖开,晾到了竹架子上。
然当他做完这个事情的时候,冬暖故还在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看也不看他,只是两眼空洞洞的不知看向何处,双手轻轻颤抖着,抑或说她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着。
司季夏瞧着冬暖故不理他,一时间他很是紧张,只听他又很是惭愧抱歉道:“我……我可是吓着姑娘了?姑娘……可还好?”
司季夏这会儿站到了冬暖故身侧,这才清楚地瞧见他身旁的这个“姑娘”已经不是姑娘了,因为姑娘家不会挺着一个大肚子,他这也才知道为何她要穿着一件看起来极不合身的宽大衣裳。
只是这“姑娘”依旧不理他,司季夏更紧张了,局促得就像是一个做错了天大事情的孩子,他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只听他紧张得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吓着姑娘,实在,实在对不住!我……姑娘……姑娘莫这般,我……”
就在司季夏紧张局促得连话都说不清了的时候,冬暖故转过头来看他了,只是她转头的动作很慢很慢,抬眸的动作也很慢很慢,她那空洞的双眸亦是过了良久才有了焦点,焦点就在司季夏脸上。
是冬暖故再思念不过的人,是冬暖故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可却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这双墨黑的眼睛,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一样。
明明有太阳,明明今日的风很干爽暖和,冬暖故却觉得冷。
很冷,透骨的冷。
冬暖故垂在身侧的手颤了又颤,抖了又抖,她想要抬抬手,想要抚抚眼前这张双颊瘦削得厉害的脸,可她的手上却像挂着上百斤重的石头一样,让她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冬暖故定定看着司季夏,看得他由原本的惭愧紧张变为面红耳赤的紧张,他似乎想要走,却又不便走,毕竟他把人姑娘吓着了,可不能说走就走,是以他只能定在那儿,让冬暖故定定看着他。
可他却不敢多看冬暖故一眼,一是因为她太好看,二是因为她已是有夫之妇,是以他只低垂着眼睑,抓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衣袖,头也微低着。
像他这样的人,纵然她不是有夫之妇,然像她这般好看的姑娘,也不是他该看能看的。
“姑娘,很是抱歉,我并非有意吓到姑娘的。”没有看冬暖故,司季夏这才把话说得顺畅。
冬暖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直当司季夏以为她不会说话时,才听得她声音柔柔道:“不妨事,公子没有吓到我。”
冬暖故的声音很轻很柔,轻得像风,柔得像暖阳,司季夏听着,只觉自己的心蓦地跳快了半拍。
他的耳根更红了,更不敢抬眸看冬暖故了。
然冬暖故说完这句话,已经转身走开了,往厨房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公子睡了那么久,应是饿了,公子先到堂屋里坐坐,我给公子拿些些吃的。”
司季夏想到了冬暖故的大肚子,连忙道:“我,我给姑娘帮忙如何?”
“多谢公子,不必了,公子大病初愈,还是多坐坐为好。”冬暖故没有回头,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此刻公子心中当是有很多疑问,也当是有很多话想问,稍后公子再问我,我所知道的都会告诉公子的。”
冬暖故的话音才落,她就已经跨进了厨房的门槛,并将厨房的门关上了。
冬暖故本不必将厨房的门关上,可她却是关上了。
因为她不想让司季夏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她怕她忍不住会紧紧拥住他。
她想,很想。
可是她不能。
因为他已经忘了她,忘了很多很多事情。
冬暖故将背靠在厨房门后,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哭出声来。
她的泪水已如泉涌,淌过她的脸颊,淌过她的手背指间。
她的泪,已决堤。
其实这样也好,他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忘了,他就不会再痛苦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只要他不再痛苦,忘了她,又何妨,又何妨……
冬暖故进了厨房,司季夏还杵在院子里,眼里有茫然。
他没有回堂屋里去坐,反是在这个小小的篱笆院子里慢慢走着,认真地看着这里的每一处,看着这个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他的心中,的确有很多疑问,很多很多疑问,也有很多很多混沌不清的事情,顺不清,也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