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政殿中,终于开朝了,开的午朝。
秦游坐在龙椅旁的麒麟凳上,旁边则是垂手而站的吴言。
百官入殿,见到麒麟凳上坐的竟然是换了仙鹤袍的秦游,虽是惊讶,却也只是惊讶那么半秒不到,脸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微微松了口气的模样。
太子两天不上朝,消息早就传出来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果,他们比谁都清楚。
不喜欢秦游的人,大有人在,可所有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必须有人站出来,而这个人,也必须是秦游,越王府三世子,比任何人都适合监国,甚至比秦玄,比二位王爷都适合坐在麒麟凳上。
多日以前,秦玄还没有展露太子“真实”一面时,不少老臣甚至心中想过,秦游才是最适合监国的人选,如今,不过是回到正轨罢了。
秦游没注意到百官的神态,只是有些走神。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秦老大竟然还留了一封圣旨。
这封圣旨,只有两个字---信任。
秦游早已学会了拒绝与衡量,衡量,是因为自己有所在乎的事与人,拒绝,也是为了守护在乎的人与事。
可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出现了一个让秦游无法拒绝的人,天子秦昭,他的大伯,秦老大。
吴言一声开朝,上官鄂率先出班,将圣旨念了出来。
秦游依旧是在走神的状态,上官鄂念的,他一个字都没听到。
他只是思念着,思念着秦老大,思念着自己的大伯。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那空空荡荡的龙椅上,坐着那个玉冠之下遮挡面容的威严男人。
偌大的议政殿中,仿佛没了秦老大,就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便是连黑白之色都没有了。
“赵王。”吴言的一声轻唤将秦游拉回到了现实之中:“还请主朝。”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向群臣,开了口。
“诸位大人,我…”
吴言轻声提醒道:“事急从权,礼部虽未授冠,您却已是封王之身,应自称为王。”
“诸位大人,本王…”秦游本想要苦笑,最终还是遮掩住了自己复杂的心情:“太子收到了边关急信…”
秦游再次被打断了,上官鄂出班道:“还请赵王慎言。”
秦游摇了摇头,站起身,朗声道:“太子舍下监国之位,不告而别,正是因为收到了边关急信,信中,应是事关天子,本王虽不知道边关出了何事,却知陛下无碍,边军无碍,伐北大军无碍,太子之所以不告而别,正是因为至孝之心!”
上官鄂露出了笑容,退回到了班中。
群臣面色复杂,低着脑袋,足足过了半晌,最终,还是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是啊,监国的太子突然离开,正是因为担心天子,至孝二字,担当的起。
原本还对秦玄满腹怨念的臣子们,百味杂陈。
百善孝为先,秦玄不是普通人,而是太子,监国的太子,中州最大的权柄,说放下就放下了,急不可耐的离了京,这样的太子,大家如何能怪罪,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自己坐在那麒麟凳上,也会如太子这般果断的取舍吗?
这历史上,各朝各代,莫说已经监国的太子,就算是普通皇子,都恨不得…
“议政吧。”秦游坐了回去,微微挥了挥手:“斐国使团一事,天下各道税改之事,涠江北侧增兵之事,北边关粮草运输之事,议吧,下朝之前,议出个章程。”
感慨万千的臣子们,一一出班,开始议论紧要之事。
秦游只是安静的听着,这些事,上官鄂足以应付。
秦游不想过多的发言或是定夺,世间上的事,就是这么的滑稽,天子御驾亲征,自己还说不参政不议政,可现在,却坐在百官面前,坐在麒麟凳上,以赵王之身,掌管天下大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如同往常那般,如太子监国时,如秦老大坐在龙椅之时,朝廷依旧运转着。
漫长的两个时辰过去了,秦游几乎是不发一言的坐着,下朝时,率先离开了宫中。
圣旨之中提及过,秦游取代秦玄监国之位后,入主盛安殿。
这简单的一个信号,无疑释放了很多信息,盛安殿在后宫。
秦游已经不能随意出宫了,只得让凤七通知了书院众人。
下了朝,秦游没有去敬仪殿或是盛安殿,而是来到了韬武殿。
韬武殿之中,依旧有那囚车,囚车之中,坐着秦文。
秦游快步走了进去,屏退了几个小太监,来到了囚车面前,语气森冷。
“没有人知道秦玄得到的边关急信写的是什么内容,但是我知道,当时秦玄是在韬武殿中,而当时吴言不在殿中,于德不在殿中,只有你秦文在殿中,秦文,告诉我,秦玄突然跑掉,可是你煽风点火?!
”
秦文摇了摇头。
秦游微微哦了一声,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就好。”
秦文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你信我?”
“是的。”
“为什么?”
“你不屑于撒谎。”
秦文表情复杂,不再出声。
秦游则是坐在了凳子上,沉默不语,足足过了半晌,突然转头说道:“我监国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秦玄跑走之前,告诉于德,让你监国。”
“什么?”秦游霍然而起:“他也这么说的?”
秦文楞了一下:“你监国不是因秦玄…原来如此,天子御驾亲征前留下了圣旨,对吗。”
“是的。”秦游苦笑连连:“这父子二人,倒是真高看我了。”
“我知你不愿监国,不过操劳数月罢了,待天子班师回朝后你便解脱,继续当你的逍遥世子,坐看云卷云舒。”
秦游沉沉的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但愿陛下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秦文侧目不已,表情极为古怪:“你担心天子?”
“是的。”
“为何?”
“你问的不是废话吗,就天子那武运…哎,反正哪怕是打输了也好,只要人没事就行。”
“噗嗤”一声,秦文竟然笑了,站起了身,抓着栅栏,似是极力憋着笑的模样。
“你不但担忧天子安危,还怕天子兵败?”
“是啊,怎么了?”
秦文凝望着秦游,见到这家伙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突然笑了,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你…你竟然…哈哈哈哈,竟然担心天子兵败,担心天子安危,哈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秦游被秦文搞的莫名其妙的,根本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秦文足足笑了半晌,这才乐不可支的说道:“中州大地皆是蠢物,众人皆醉,独醒之人,不过区区二三者,本以为你秦游为其中之一,我秦文为其中之一,谁知,便是连你秦游也如此痴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