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骑在马上又走了一段,眼看快到慧明县了,果然如贺季真所料,大家被拦住了。
几个县衙的官差,居然还在官道上架设了拒马。
所谓拒马就是一种木质的障碍物,将木柱子交叉固定。
京城四门也有拒马,不过是为了防止百姓冲撞入城的。
再看官道上的拒马,前端削成了尖状,架子上还镶嵌了刃刺,这明显是军营外所用的拒马,用于阻拦骑兵冲刺。
这要是骑马冲了上去,绝对是满身窟窿,人马都活不成。
而且此时已经快要入夜了,万一谁没看清楚来不及拉住缰绳,直接死上面也不是没可能。
“要不要这么夸张,拒马都用上了。”秦游皱眉说道:“是不是咱们暴露了?”
“不会。”贺季真笑道:“若是暴露了,岂会就派几个县衙差役在此。”
“旁边会不会有埋伏?”
“视野宽阔,半里之外就是慧明县,哪里来的埋伏。”
凤七笑道:“总不能是藏在地下吧。”
秦游耸了耸肩:“那是因为你们没看过火影,等咱过去的时候,没准地底下就钻出个穿拖鞋的家伙,照你熊脸就来几百支苦无。”
众人打马过去时,几个差役并没有推开拒马,其中一人走了出来,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胪书。”
贺季真笑道:“这位大人,您怎知我等带的是胪书,而不是路牌路引?”
差役抬起头,面色不善:“你哪里来的甚多废话,找死不成。”
贺季真伸手入怀,拿出了文书。
差役呵斥道:“下马!”
贺季真对身后的护卫打了个颜色,众人下马。
秦游也翻身下了马。
就这么屁大个功夫,没走出几公里,一会上一会下的,都不够费劲的。
倒不是秦游矫情,而是乌月锥矫情。
乌月锥可能是无意中得知自己是个名驹了,所以每天被骑的次数是有限的,不能超过三次,不按路程来,按照次数来,要是秦游骑它的次数超过三次,乌月锥就和死狗似的往那一杵不动弹。
差役随意翻看着文书:“原来是斐人,跑我们夏国来做什么。”
“行商。”
“不会是探子吧,我可看你们不像什么好人。”
贺季真笑道:“原来大人比礼部和户部的大人们都厉害一些。”
“你什么意思?”
“礼部户部下发的胪书。”
言下之意,就你眼睛亮,人家户部和礼部的人都是瞎子,发给我们这群细作胪书。
“牙尖嘴利!”差役冷哼了一声,看了眼马匹上的包袱,阴阳怪气的说道:“这是赚够了银钱,准备回斐了?”
贺季真笑着说道:“大人说笑了,不过是疲于奔命讨生活罢了。”
差役打眼看向凤七:“这是你家主子?”
凤七两眼望天。
差役:“聋了不成,你便是陈翠凤?”
凤七低头看向差役,咧嘴一笑:“本少爷就是陈翠凤。”
差役吓了一跳,这才看到凤七脸上那道骇人的疤痕,凤七这么咧嘴一笑,看起来极为瘆人。
秦游从怀里套出了一贯钱,连忙递了上去:“这位大人,我等还要赶路,若是文书没问题,可否放行。”
“走不了了。”差役扫了眼凤七,不耐烦的说道:“数十里外的山塌了,路堵死了,你等在慧明县候上几日吧。”
“山塌了?”
“不错。”差役一指路边的小道:“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日,去慧明县安心候着吧。”
另一个差役走了上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慧明县的慧明寺你们应是有所耳闻吧,灵的很,去拜拜佛烧烧香,保你们一生平安。”
贺季真也不揭穿,收起了文书,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那我家少爷倒是要去拜拜,有劳各位大人了。”
众人刚要上马,差役说道:“不准骑马,牵着马,下小路去慧明县。”
贺季真都懒得问为什么不让骑马了,一行九人下了官道,牵着马,走向慧明县。
眼看到了慧明县,秦游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用特制的小毛笔沾了点水囊里的清水,随即在小本本上面写了个hm-5y四个众人看不懂的字符。
凤七好奇的问道:“三少爷,您写什么呢。”
“慧明,五个县衙差役。”
凤七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这小本本全名叫做事后算账备忘录。”秦游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等少爷我平了东海之乱收拾了一家二姓后,这些什么僧人,衙役,家丁之类的,一个都不放过,得先记着,别到时候再给忘了。”
贺季真笑道:“不过是些鼠辈罢了,何须斤斤计较,此举与稚童又有何区别。”
“女人至死是名媛,男人至死是少年,你懂个屁。”
巫雪帮腔说道:“奴家倒是觉得三世子是真性情,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秦游转头看向贺季真,正色道:“这世道,大佬们互相撕咬,未必真的能伤害到底层的小老百姓,真正伤害到他们的,同样是底层阶级的普通人,同为弱者,这种人却寻找着比自己更加弱势的人去肆意凌辱,你不觉得他们比所谓的大人物们更可恨吗?”
贺季真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拱了拱手:“门下受教。”
秦游微微一笑:“走,跟本少爷去这慧明县看看,看看又有多少人上了这事后算账备忘录。”
凤七纠正道:“三少爷,别露馅了,小的是少爷的。”
“谁家少爷自称小的,大哥你可长点心吧,行不行。”
…………
书院之中,秦烈和廖文章相视而坐。
在中州战无不胜,在边关呼风唤雨,在京中见谁削谁的越王秦烈,和个小学生似的老老实实的坐在廖文章面前。
廖文章面前摆着秦游的“信”,沉默了足足半晌,这才开口说道:“老夫打见到秦游那时便知道,这是个好孩子。”
秦烈连忙点头称是,完全不知道廖文之第一次和秦游在国子监见面的时候,老廖头差点没让秦游给气出脑溢血原地升天。
“你能将此信让老夫观看,想来,心中已是有了决议。”
秦烈长叹一声,没有吭声。
廖文之笑道:“孩子说的,在理,即便是你去了又如何,你能护他一时,又岂能护他一世,这孩子,非是凡夫俗子,做一番事业乃是迟早的事,既如此,为何不让他放手一搏。”
“可连秦狰都…”
廖文之一脸鄙夷之色:“那是个什么货色,岂能拿来和秦游比较。”
秦烈:“…”
想了想,秦烈突然觉得这话没毛病。
一贯钱扔水里还能听见个响儿,你他娘的是都护将军,响儿都没听见,人就这么没了,都有辱老子一世英名。
“就在书院中安生待着吧,与其担忧这两个孩子,不如查一查凉戎使团。”
秦烈皱眉:“凉戎使团?”
“前些日子,秦游与乔冉一直在探查凉戎使团,东海一事事发突然,这二人也不知查出了什么没有就离京了,老夫对此也知之不详,不过倒是很少能见到秦游如此担忧的模样,既然他未做完,你这当爹的,便帮他把事做完。”
“学生懂了,一会学生便安排下去。”
“还有一事。”廖文之指了指桌上的信件:“老夫问你,这封信,你当真看懂了?”
秦烈双眼一红,点了点头:“游儿,用心良苦。”
廖文之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化为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