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话音一落,众人面色大变。
“流民被带走开山去了?”秦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脸上流露出了几许狰狞之色:“一天两顿饭,还能有一顿干的,果然…果然是被妥善安置了,安置的,太尼玛妥善了!”
秦游知道朝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佬们不关注这些流民的生死,只是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本就是流离失所的游民,居然又被拉到别的灾区凿石开路?
要知道这些流民已经饿的没人样了,能不能活着走到三百多里外的白鹭县都是两说,更何况到了之后还要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
“啪”的一声,马鞭狠狠抽在了李哲的脸上。
这鞭子不是秦游抽的,而是秦玄。
秦玄小胸脯起伏不定,小手指指着李哲,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捂着脸的李哲疼的哇哇乱叫,秦游也忍不住了,一脚将李哲踹倒:“谁让你这么干的?”
“你,你就是贵为世子也不能无故殴打下官,你…”
凤七抽出了腰刀,满面冷意:“少他娘的废话,回答我家三少爷的话!”
李哲看了眼闪烁寒光的腰刀,惊魂不定叫道:“和下官无关,和下官无关啊,是礼部下的条子,上官们让我们过来挑人,是礼部下的条子啊。”
听这话就知道,这个叫李哲的小官也知道这事干的猪狗不如,要不然也不可能说什么和下官无关急忙甩锅。
秦游转头看向乔冉一脸狐疑:“赈灾的事不是归户部管吗?”
“若是下拨钱粮的话,一般是由户部负责,而营造灾民居所是由工部负责,礼部…礼部负责安民,至于流民是去是留何去何从,通常都由陛下钦定的官员决定。”
“今年钦定安置灾民的官员是谁?”
乔冉摇了摇头,看向了地上躺着的李哲,后者说道:“早上下的旨意,钦定的大臣是礼部尚书安之峰安大人。”
“这就是说,安之峰安置流民的办法就是把灾区走过来的流民赶到另一个灾区?”秦游气的说话都有点哆嗦了:“白鹭县距这里将近三百里地,他就没想过,这些人还能不能活着走到白鹭县?”
李哲喃喃不语。
秦游算是听明白了。
所谓安置,就是不让这些流民过长时间待在京城外面,至于是死是活,根本不在乎。
一旁的秦玄同样愤怒。
这是杀人,不是救人,更不是安置!
流民一路乞讨而来,许多坚持走到这里的人都只剩下一口气了,结果没等吃两口热粥又被拉走服“徭役”去了。
这根本就是没道理的事,要是服徭役,为什么不抽调白鹭县附近的青壮,而是用本就剩下半条命的流民们?
秦游也知道对李哲发火没用,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指着那些没有离开的流民问道:“那为什么这些人没走。”
李哲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明显有所隐瞒。
秦玄又扬起了鞭子,李哲连忙解释道:“郎中,是南宫郎中,那糊涂官非说这是害民之举,煽动了不少流民停留在此,还说要给这些流民们讨个公道。”
秦游问道:“南宫奢现在人在哪里。”
“去了京里。”
秦游面色一沉:“他去京里干什么,又如何讨公道?”
“说是,说是明早去议政殿弹劾礼部尚书安大人。”
秦游面色微变,回头对凤七说道:“马上进城,给南宫奢带回来。”
秦游是知道轻重的,一个工部小官弹劾礼部尚书,这完全是不要命了。
凤七不敢耽误,骑上马就奔向了城门,临走之前还不忘又管乔冉借走了骑司的腰牌。
秦游又对秦玄说道:“去,将剩下的流民召集起来,带回书院,告诉他们,书院管他们的饭。”
秦玄重重点了点头匆匆跑下了山坡,乔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秦玄和乔冉走后,秦游冷冷的看了眼地上又羞又怒的李哲:“你一工部的官员,为什么要给礼部跑腿?”
“下官只是来点验木料,当这些流民都走了后,工部是要将这些木料草料收回的,以防那些目标被这些刁民…”
刁民二字刚落下,秦游一脚将这工部小官踹下了山坡,随即背着手走回了书院,背影萧索。
秦游想不通,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缺少同理心。
上一世,秦游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他也没有资格去想。
可这一世,作为贵族阶层中的一员,作为大夏王朝唯二的世子殿下,秦游的心态一直在改变。
人不应该这么活着,小人物不应该这么活着,大人物更不应该看小人物那么活着而无动于衷,和世界运转的规则无关,而是和良心有关。
世界虽然不是用爱发电的,可是人活着至少要有点良心,这样才能睡的安稳,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们,晚上又如何睡的那么香甜?
秦游想不通,最令他想不通则是天子秦昭!
虽然和秦老大接触的不多,可是秦游能看出来,秦老大是一个勤勉的君王,如果不勤勉的话,不可能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古时候的君王,除了明朝的朱佑樘弘治皇帝这个痴情汉外,哪个当皇帝的不是老母猪下崽儿似的一批一批的生,再看秦老大,除了秦玄这个败家玩意外就生了几个闺女,每日下了朝就批复奏折,也没什么微服私访、游猎、逛花船、兴建别宫的黑历史。
除了愿意坑自家亲戚外,秦老大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宽厚仁德并且勤勉的天子了,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可既然合格,又为什么不在乎这群流民?
难道这些流民就不是大夏朝的子民吗?
秦游想不通,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一直到了书院门口,发现廖文之正站在小拱桥上,后面站着几十号人,除了杂役外,学子们也在。
廖文之知道秦游让人宰杀了那么多猪就是为了给流民吃,见到就秦游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连忙匆匆迎了上去:“那些灾民为何没来?”
“秦学子和乔院判在后面呢,一会就应该带来了吧。”
廖文之微微松了口气,可见到秦游一副眉头不展的模样,不由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闪失?”
秦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廖文之拍了拍秦游的肩膀微微道:“随我来。”
二人走到了竹林之中,廖文之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后驻足转身,轻声问道:“老夫与你也算是忘年之交了,若是有心事,与老夫说说可好?”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整了整衣冠:“请廖大人为小子答疑解惑。”
廖文之挺直了腰板,面露正色:“殿下请讲。”
“敢问廖大人,当今天子,可是一个好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