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朝大夫虽不属贱籍,但社会地位不高,陶氏是出嫁的妇人,品级随夫,是三品淑人,她给大夫下跪磕头,纡尊降贵,但由此可见,她的一片慈母心。
“太太快快请起,这本是我身为大夫应当做的事。”大夫虚扶道。
“母亲,您快起来,让大夫给程小哥看看伤势。”沈丹遐上前去扶陶氏道。
大夫给程珝检查后,确定他真得只是看着吓人,而实际是皮外肉。等大夫给他清理上好药,苗氏心神已定,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弄成这个样?”
程珝低头不语,面露愧色。苗氏心中一紧,“程珝,是不是你闯了祸,连累了寓哥儿?”
程珝跪下,似乎默认了。
“你这个孽障。”苗氏愤怒地冲过去要打他。陶洁慢了一步,没拦住,“啪”得一声,程珝的脸上挨了一耳光。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李云茜开口道:“程太太,这事不怪程公子,是我的错。程公子是为了救我,才连累沈公子被人打伤的。”
苗氏停下了打人的动作,眼睛看着李云茜,“你说什么?”
“程珝,你来说是怎么一回事?”徐朗冷静地道。
事情十分简单,李云茜在边疆野惯了,回到锦都,借住在她表叔定国侯府中,十分受约束,总想出门,今日过节,她随表叔一家到护城河畔看龙舟竞渡,她胆大包天的甩掉家人和仆众,在街上闲逛,如是被人给盯上了。程珝路见不平,出手相救,沈柏寓怕程珝吃亏,上前帮忙,被那群人给打断了腿。
“可知道行凶者是谁?”徐朗问道。
“是蔡灿。”程珝和李云茜同声道。他们不认识蔡灿,但沈柏寓认识。
徐朗、沈柏密和沈丹遐恍然大悟,新仇加旧恨,难怪出手如此狠。陶氏派人将李云茜送回定国侯府,抬着仍旧昏迷的沈柏寓回家。
蔡家这一下得罪了三家人,沈程两家,或许不足为惧,但定边侯府和定国侯府却不是好欺负的,蔡灿大胆妄为,居然敢当街强抢民女,可恶!可恨!沈程两家收集蔡灿作恶的罪证,定边侯府和定国侯府联合上书,要求圣上严惩蔡家。
圣上的真爱是赵后,丽嫔不过是碍于祖宗规律,选进来泄欲和开枝散叶的工具而已,虽然她有几分美色,又生有三皇子,但还不能让圣上徇情,于是丽嫔连降三级,成了丽美人,位份比生了三公主的江贵人还要低,成为了后宫生下龙裔中品级最低的人。蔡灿的父亲和两个叔父都受到牵连,成了闲职;蔡灿依律从重处罚,判了流刑。流放之地离定边侯府驻扎的俄多城不远。
半个多月后,三皇子高格为了抓树上的鸟儿,从树上摔下来,把双腿摔断了,御医给他接好了骨,这右腿仍短了一截,彻底绝了他争位的可能性。虽然圣上觉得这四府没有能力将手伸到宫里来,但还是禁卫军秘查了一番,确定这是一起意外,方作罢。
赵后和高榳在得知此事的反应,如出一辙,不屑冷哼,“便宜他了。”这个他指得是谁不言而喻。至于两人是否动了手脚,禁卫军没查出来,那就是没有啰。
知道了蔡家和蔡灿的下场后,沈丹遐就没再关注这件事,五月底,定边侯夫人曹氏从边疆赶回锦都城,休整了两日,就送了请柬到沈府和程府,邀请沈家母女和程家婆媳,六月初十到葫芦塘赏花。葫芦塘形似其名,塘里种满了荷花,每到夏季荷花盛开的时节,层层叠叠的各色荷花竞相开放,塘中有数条采莲船,游人可上船摘荷花采莲子。
六月初十这天,沈家母女、程家婆媳如约而至。曹氏对两人家热情客气,陶氏和苗氏是正宾,定国侯夫人吕氏、永宁侯夫人李氏、仁义伯夫人金氏、昌宁伯夫人武氏是陪客;吕氏带着长子媳王氏、次子媳小吕氏,李氏带着女儿严素馨、金氏带着长子媳吴氏,武氏带女儿张鹋儿,凑成了一大桌人。
王氏、小吕氏、吴氏和陶洁坐一起闲聊,沈丹遐、严素馨和张鹋儿则被李云茜拉出去看荷花钓鱼。李云茜看着水面上的小船,蠢蠢欲动,“我们划船采荷花去。”
张鹋儿也是个爱玩淘气的,立刻赞成,“好啊好啊。”
沈丹遐看着采莲船上的采莲女,低头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得浅绿色长裙,想起了王昌龄那首《采莲曲》,“荷叶裙罗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对采荷花也心驰神往。
三比一,何况严素馨亦年少,经不起撺掇;四人要了四条船,会享受的沈丹遐,道:“让她们拿钓鱼竿,顺便带点吃的和喝的,泛舟池上,边钓鱼边吃东西边赏荷花,那样才有趣。”
张鹋儿抚掌,“极是极是。”
“照沈姑娘的话去办。”李云茜这个主人家,自当满足客人的要求。
等仆妇们提着四个食盒和四壶茶水过来,四位姑娘各自带着一个婢女上了船,并约定半个时辰后回起点汇合,看谁采的荷花特别?谁钓得鱼儿多?沈丹遐坐在船头,莫失在后面摇着橹。
摇到一个无人处,沈丹遐让莫失把船停下,拿起钓竿穿上鱼饵,将钓线抛进池水中垂钓,握着鱼竿,等了大约五六分钟,仍不见鱼儿上钩,沈丹遐失去了耐心,把鱼竿放在木架上,她把食盒和茶水拿了了过来,喝茶吃糕点。
茶是茉莉花茶,芬芳浓郁,醇甘鲜爽,水色明净,叶片嫩绿。糕点有四样:荷叶饼、花生麻薯、核桃糕和千层甜糕,份量不多,每样四块。沈丹遐一样吃了一块,喝了两杯茶,心满意足的去木架边拿鱼竿,鱼还是没上钩。
沈丹遐噘嘴道:“莫失,摇到那边去,这里没鱼。”
“姑娘,不行,过了这个坎,那边的水会比这边的水深,万一掉下水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莫失忙道。
沈丹遐是肯听人劝的好孩子,于是道:“那就别过坎,沿着这边走,找个鱼多的地方。”
“好的。”莫失摇橹道。
船儿摇,往前行,水平如镜,沈丹遐拿起船桨,“莫失,我来划船,你歇歇。”
“哦。”莫失放下橹,坐在木杌。
沈丹遐拿着桨左划一下,右划一下,嘴里还胡乱地唱道:“我们俩划着船儿,彩红菱呀采红菱,得呀得郎有情,得呀得妹有心,就好像两角菱,也是同日生呀,我俩一条心。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得呀得妹有心,得呀得郎……”
前面柳树下,有人手持鱼竿在垂钓。沈丹遐定睛一看,哈哈哈,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郎,扬唇笑问道:“前面的少年郎,独坐垂钓可寂寞啊?”
徐朗听到声音,抬眸看了过来,见是沈丹遐,“独坐钓鱼台,静候佳人来。”
“不知少年郎,等得是哪位佳人?”沈丹遐笑问道。
“佳人姓沈,名丹遐,不知姑娘可认得?”徐朗放下鱼竿,揖躬问道。
“认得认得,我和她很熟。”沈丹遐一本正经地道。莫失在后面掩嘴窃笑,两个主子太逗了。
“能否麻烦姑娘转告她,我在这里等她,请她来此一会?”徐朗问道。
“有我这么个大美人在你面前,做甚还要等别人呢?少年郎快上船来,随我一起去流浪。”沈丹遐笑着招手道。
“吾虽非君子,但不会被美色所迷,舍弃等候已久的佳人。”徐朗认真地道。
沈丹遐演不下去了,举着船桨,娇嗔地道:“你到底上不上来?”
徐朗提起衣摆,唇连噙着浅笑,“不敢请耳,固而所愿也。”
于是莫失下船,徐朗上船,沈丹遐把鱼竿递给莫失,笑道:“莫失,多钓些鱼,一会过来接你。”
莫失坐在徐朗刚在的位置上,双手各执一根鱼竿。
徐朗将船摇远,停在一处僻静有树荫的地方,两人并肩坐在船里说话。
“朗哥哥,你今天不当差吗?”沈丹遐问道。徐朗半个月前,晋升为从五品御林军副使;御林军那些大老爷们对他这个毛头小子不服,这半个月来他忙着想法子收服他们。
“崔大人请客。”徐朗解释道。如果不当差,他早就去沈家找她了,半个月不见,想得要命。
沈丹遐眼睛亮亮的,“朗哥哥已经收服他们了。”
徐朗淡定地道:“崔大人的长女年底及笄。”崔大人是御林军的正使。
沈丹遐扭头看着他,“想把她许给你。”
“崔姑娘正和汪大人在石亭里品茗聊天。”徐朗使了一金蝉脱壳之计,把崔姑娘和御林军另一个副使凑一起了。
沈丹遐抬头看天,道:“可惜现在是白天,他们没法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徐朗挑眉,不解地问道:“这是个什么典故?”
沈丹遐笑,并不解释,娇声问道:“朗哥哥,找一天晚上,我们去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好不好?”
“好。”徐朗爽快答应,别说是看星星看月亮,若是可以,帮她摘星星摘月亮都成。
沈丹遐用茶水洗了手,拈了块花生麻薯给他吃,“奖你的。”
徐朗嚼着麻薯,含糊地问道:“能否奖励点别的?”
沈丹遐明眸流转,“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徐朗咽下麻薯,凑她耳边道:“我想要亲亲。”
沈丹遐脸微红,“大庭广众的,不许耍流氓。”
“是不是不在大庭广众,就可以了?”徐朗满是期待地问道。
沈丹遐伸手将他的头推开,“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徐朗见她白皙的小脸红粉扑扑的,怕她羞恼成怒,没有继续调戏她,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祥清侯府要和江夏郡王府联姻了。”
“江夏郡王府有适婚的姑娘吗?”沈丹遐蹙眉问道。
“祥清侯府有适婚的姑娘。”徐朗勾起她垂在肩上的一缕头发道。
沈丹遐想了想,道:“祥清侯府快及笄的姑娘只有二姑娘赵想之,可她是庶出,江夏郡王府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庶出……是要把她配给续弦的世子。”
“正是。”徐朗颔首。
“我记得江夏郡王世子是原配嫡子。”沈丹遐眸光一闪,“这门亲事是江夏世子提出来的吧。”
“九儿聪慧过人。”徐朗微微笑道。
“这并不难猜,如今的江夏郡王妃又不是世子的亲娘,她恨不能除掉他,好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她绝不会让世子娶一个门第高的妻室,可世子要想与她相争,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须依仗妻族之力,祥清侯府有皇后和两个皇子当靠山,若能结上这门亲,对世子百利而无一害,他自然也就不介意赵想之是庶出了。”沈丹遐分析道。
“一语中的。”徐朗赞同地道。
两人东扯西拉地闲聊了一刻多钟,徐朗将船摇了出来,摇过去接上钓了大半桶鱼的莫失。徐朗下船,莫失提桶上船,沈丹遐笑着挥手离开。
“姑娘,还没采荷花。”莫失提醒趴在船舷上,伸手玩水的沈丹遐。
沈丹遐这才开始找荷花,很快就看到一朵花苞半开的红莲从碧绿的荷叶中间生长出来,“莫失,那朵红莲不错,把船摇过去。”
莫失依言行事。
沈丹遐伸手将红莲摘下,放到身边,抬眸又看到一朵夹杂在数朵红莲中间的千瓣莲;千瓣的花瓣重重叠叠,由大而小,愈近花心愈密集,外观呈双花心者,就是俗称的并蒂莲,三花心则是品字莲,四花心则是四面莲,多花心则是绣球莲。沈丹遐看到的这一朵是双花心的,也就是并蒂莲。
有了这朵并蒂莲,沈丹遐也不想摘别的了,让莫失将船摇回起点,严素馨已回来了,桶里的鱼只有四五条,莲花是复色单瓣,不过花瓣硕大,花型如飞舞的彩虹。
严素馨看着沈丹遐手中的并蒂莲,道:“我输了,今儿怕是要垫底。”
“输是肯定输了,垫底还不一定。”沈丹遐笑道。
这时张鹋儿和李云茜一前一后的到了,张鹋儿没有钓到鱼,采得是一朵粉莲,李云茜钓了一桶鱼,没时间选花,随便摘了朵白莲。四人一比较,自然沈丹遐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