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生前常说,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便把全部给她,三妻四妾是三心二意的人的作为。凭什么只有男人才能三心二意,女子便要一心一意?
娘很特别,对吧?
嗯。沈淑芸靠着他的胸口,小心点头。
爹那时候作为花家的长子,有不少人来说媒,但娘的态度让爹丝毫不敢答应
我想与你偕老,所以我不想要小孩,你想让我独自白首吗?
她摇头。
我爱你,所以我不需要三妻四妾。如果你真的爱我,别再逼我了,好吗?
她点头。
花千墨松开她,退了半步,弯腰俯首,用指尖小心擦去她的泪水,问:你真的希望我娶别的女人吗?
沈淑芸的肩膀随着呼吸颤动,她抬头对上花千墨的目光,蹙着眉,摇头。
花千墨取出手帕,继续为她擦拭:娘离世的原因,不要让千宇知道,好吗?
好。
随着音乐奏响,拿着柳木勺的艺人舀起铁水,迅速将铁水泼在城墙上,铁水撞在石墙上,激起一片火星,火星还未落下,第二波火星又临,一波接着一波,星火不断,让人宛若置身仙境,褪去凡尘苦恼,只余震撼。
眼前的画面太过惊艳,安明熙不由上前了一步,情不自禁沐浴这灿烂星火,但却在星火打在身上时下意识退后撞在了某人身上。
没事的,花千宇握着身前人的肩,说着伸出了手,接过几点红焰,这个距离,不会烫。
安明熙在他的柔声细语之下,也伸出了手不烫,像小砂石砸在了手中一样。
花千宇见他随着自己做出了动作,不由说多了两句:好看吗?
嗯。安明熙回应。
待会城隍庙那边会有表演,要去看吗?
嗯。
不断收到回应的花千宇笑逐颜开。
乐洋颠了颠手上的钱袋里边有十两金、一些碎银和几串铜板,前者是公子提供的,后者是乐洋摸了自己所有的储蓄加进去的。
这些钱要给离忧离京归乡当盘缠,但乐洋还舍不得让乐离忧走,于是迟迟没有把钱袋给他。
何况乐离忧空有个子,看着那么柔弱,独自远走多危险啊!可以的话当然是先留下来跟他学几招防身的本事比较安全啦!再过半月他也要离京了,在他离开之前乐离忧陪他一会,应该也不为过吧?
但想到乐离忧对故乡的向往,想到洛京发生的一切带给乐离忧的伤害,挽留的话他一时半会说不出口。
乐洋还是没能送出钱袋。他从其中取出一叠铜板,向包子铺老板要了两个手掌大的热包子。他收起钱袋,接过用黄纸包着的包子,给了一个乐离忧。
这家铺子大包最好吃。但也是最贵的。
乐洋对着包子吹了两下气,咬了一口,刚好咬到包里的鸡蛋。
嗯。
乐离忧怕烫,所以只敢小口小口的吃,连馅都咬不到。
等乐离忧把包子吃完,乐洋垫着脚把手上刚买来的帏帽戴在了乐离忧头上。
公子说在离开京城前,你要把自己藏好,千万别被亲王抓住了。乐洋比了噤声的手势。
嗯观察了会带上帏帽的乐离忧,他觉得遮掩度不够,于是他又跑到另一个摊上买了面具一个笑脸面具这下不会有人认得了吧?
城中街道的行人越来越少,乐洋掂量着,百姓该是去看表演了。
你看过人打树花吗?乐洋抬头问乐离忧他真的很高。
打树花?乐离忧显然对这个词很陌生。
我带你去,乐洋牵起他的手,忽地跑了起来,快点,现在过去还赶得上。
乐离忧显然状况之外,但随着乐洋奔跑,乐离忧的心跳也不由变快,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
打树花对乐洋来说已经不是稀奇的事,只有二公子这种人才能每每都看出新意境。但是乐洋还记得第一次看时的触动现在,他想把这份触动带给乐离忧。
人群围着艺人一层又一层,远远可见焰火窜天,黑夜都被照亮。
乐洋看上去有些失望。
乐离忧看着乐洋,说:能看到,很美。
他温柔的话语却并不让乐洋感到宽慰。
乐洋看着东南方向的高塔也许转移阵地,去塔上看最好,但时间可能不多了。他环顾四周,最终选定了公园的围墙。
跟我来。始终没有松开乐离忧手的乐洋,拉着他跑向了围墙,并利落地攀了上去。他唤着乐离忧一块上,但即便乐离忧身材高大,攀一道光滑的高墙也不容易。
乐洋在上边看着着急,直接跳下来,站到乐离忧背后,头钻进他的下裳,在乐离忧的惊吓中将他扛起,让他坐在了自己肩上。
你比我想的要重啊!乐洋感叹。
乐离忧又羞又愤:这是当然。
乐洋没听出他的不快,只道: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被动骑在乐洋肩上的乐离忧羞愤难当,但想乐洋好说是他的恩人,还是忍住了。
待两人在墙檐比邻而坐,乐离忧才能沉下心来看焰火。
乐洋为他撩起面纱,让他看得更清晰:好看吧?虽然远了点。
嗯。
好看。艺人用力挥动着臂膀将火焰打散,火团化成星星之火,光华虽然转瞬即逝,但带给人的震撼却不是寻常火焰能比,就像人的一生,司空见惯的生活往往走不进故事里,无人唏嘘。
过多几个月乐洋摇头,过多几年,我带你到最前边看,那些个星星点点,靠近了看才更美妙。
嗯我们还能再见面吗?火树在乐离忧眼中绽放。
乐洋挠挠头:我要去南边了,你也要去北境吧?
嗯。
内心空落落的。乐离忧说不清现在什么心情,他只是突然不想走了,故乡对于他好像失去了吸引力,但归乡对于他来说,还是必须做的事也许那有人在等他。
乐洋忽然有些鼻酸:我们还这么年轻,还能再见的。
乐离忧的脸始终对着那片火树银花,乐洋却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然而的目光无法穿透面具。
乐离忧沉默了会,说:离、忧,这两字放在一起原本不是离开忧愁的意思。
嗯?
离忧是忧愁,是别愁。
啊!乐洋顿时反应过来,忙道,那我给你改
不用了,因为它现在有新的含义了,乐离忧停顿了会,你给的含义。
啊嗯。乐洋缓缓回头,也看向那热闹中心。
是自由了乐离忧想。
他可以走到墙外,他可以无拘无束的在街上奔跑,他可以远离人群,坐在最显眼的地方,不用躲躲藏藏
他自由了,但失去的尊严不会回来了。
那焰火太过耀眼,星火溅射,烧进了他的双眸,惹得面具下的他的眼泪直流。
明明期盼已久的结果已然到来,乐离忧此刻的泪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泛滥他甚至不敢看乐洋,生怕与乐洋对视会让他忍不住抱紧乐洋,贴着这个不断对他释出善意的人嚎啕大哭
乐洋将手盖在了乐离忧的手背上,乐离忧一惊,以为自己偷偷掉泪被乐洋发现了。
你知道吗,我的运气总是很好,乐洋扯着两边嘴角,龇牙,看着他,虽然给你取了个不太吉利的名字,但我把我的运气给你一半
乐洋牵起他的手,举到他面前:再不然,再给你一半也可以,从今往后,继承我的好运的乐离忧,必然前途坦荡,一片光明。
乐离忧一愣,想开口,又怕声音暴露自己的情绪,于是吞了口水,才问:那你呢?
乐洋把他的手推到他胸前,松了手后后拍了拍他的肩,说:遇见公子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了,有公子就够了!
置于胸前的手,仿佛还残留着乐洋掌心的热度乐离忧卷起五指,心道:那么遇见你便是我最大的幸运。
乐离忧注视着乐洋,闭上眼再睁开,眼睛的湿润稍有缓和借着焰火,乐洋隐约瞧见了他眼中的晶莹,脱口:你哭了?
乐离忧声音一沉;没有。
那给我看看?
不给!
你不是没哭吗?
别碰面具!
哈哈哈哈我就看一下
不行!
小气
第20章 020
城门东南方向的九重塔第九层。
花千树包下了这一层塔,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站在围栏内,身后是于昊以及两个丫鬟。
火树银花的妙景,从远处看也是别番风情。
怀里的两个孩子看着那绽放的树花,迷醉过后便是失落。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的双子心情同时暗淡了下来。
不喜欢吗?花千树柔声问。
花飞月率先扯出了笑脸,道:喜欢!
花星河在与花飞月对视后,也瞪着双眸,勾起了嘴角。
花火在此时泯灭,夜晚再一次暗淡,连带着花千树的神色也黯淡无光。他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不用强颜欢笑我是你们的爹啊。像是担心两个幼儿会因他的话语而感到害怕。
花飞月努努嘴,先哭了起来,花星河别过脸,小声啜泣。
哭得理由他们没想好,但泪水突然翻涌,他们还没有成熟到能控制眼泪。
哭吧。
花千树话音落下,两人都埋在他肩头哭了起来,并有越哭越大声的趋势,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喊出来。
被哭声叫回神的于昊突然道:税收!
双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喊声弄得一愣一愣,连哭声都止住了。
嗯?花千树也奇怪地转身看他。
于昊因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惊喜,抬头看向花千树:税收不就是以贫富之分制定的政策吗?
这时的于昊才发现双子湿漉漉又红彤彤的双眸,一时间,他有些不好意思细细回想,方才他好像听见哭声了。
嗯,所以?花千树想起过往自身所述的对于昊文章的驳论,笑道,分财产是谬论,但收税是公平且正确的,你的切入点很好。
被花千树夸奖了的于昊喜形于色。
也许你的仕途目标可以定为户部尚书。
我于昊弯腰作揖,不敢。
很适合你。
不敢当。于昊的头更低了。但说真的,花千树的话让他很开心,低头也是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原本他人的恭维,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不知为何,花千树的评价对他这般重要。
花千树笑笑,收回落在于昊身上的视线,问双子:还哭吗?
双子愣了一下,同时摇头。
再发泄一下也好。
双子再度摇头。
好吧,花千树叹气,要再走走吗?
双子点头。
花千树边走边问:想吃饴糖还是糖葫芦?
双子愣了会,还是摇头。
或者两个都要?
双子四眼相对,像在用眼神对话,最终他们点了头。
只有今晚,知道吗?小孩子不能多吃甜食
两丫鬟交头接耳
公子抱这么久了,不累吗?
公子他力气大如牛!
语落,两人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抬头见花千树已走远,忙踩着碎步跑近。
于昊也直起身,抬起头,昂首挺胸,迈步跟随。
霎那璀璨褪去,忽明忽暗的强烈对比之下,显得今夜更加昏暗。
乐洋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烟花易逝,人情易逝。
怎么了?乐离忧关切地问。
你真的要走了吗?
嗯。
不先和我学几身功夫吗?你要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我可以应付。
乐洋沉默了会,还是托起了乐离忧的手,将钱袋交到了他的手上,说:给你。
这是乐离忧就着些许的灯光与月光端详手上的东西是钱袋。他捏了捏,里边装的应该就是银子。
给你当盘缠。
太多了你哪来的钱?
绝大多数是公子出的,与我无关啦。
乐离忧沉默,手依然托着钱袋,没有要收起的意思。乐洋将他的手按下。
乐洋的声音有些抖:公子他很好,这些钱他也出得起,你不用介怀。虽然他自己的话一定会介怀。
钱袋就在乐离忧手上放着,他仿佛端了千斤的石头,进退不得。
我现在知道公子为什么要我交朋友了。
为何?
因为公子虽好,但和朋友还是不一样我很尊敬他,又是下人,所以不会在他面前造次,但在你身边就能乱来。乐洋吸了下鼻子。
乐离忧回想乐洋做的荒唐事,忍不住笑出声:噗,是挺乱来。
你讨厌吗?
乐离忧摇头:不讨厌。至少现在已经不讨厌了。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但是你要走了。
我
乐离忧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原本作为人生最大目标的事,原本必须要去做的事,忽然不想做了。
那在记忆中褪色的故乡里真的有人在等他吗?如果他就这么走了,交了新朋友的乐洋会忘记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