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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过气后 第56节

崔述目光在阮青君身上掠过,又留在舒念面上。

“青君被藏剑楼中人泄愤,刺了一剑,无甚大事。”舒念解释道,“让他回房歇吧。”

崔述低头,避在一旁让出通路。

舒念话到口边,又咽回去,仍旧扶阮青君回去,在榻上安置,将食水放在他手边,“夜间有事,只管大声呼叫,都能听见。”

便收拾被褥出去。

阮青君愣住,“姑娘去哪里?”

“柴房。”舒念道,“阿述自来夜间睡不沉,从不与外人同房。”

掩门出去,转回柴房,果然见崔述仍旧倚门而立,怔怔出神。抱了被褥过去,“借过。”擦身而过,入得柴房中,将干草收整,厚厚垫了三四层,权作铺位,另外整好被褥,招手道,“过来。”

等了一时,却不见动弹。舒念爬起来,将他一只手抓在掌中,一拉之下,纹丝不动,“怎么啦?”

崔述不言语。

舒念凑上前亲亲他冷冰冰的唇角,“人家毕竟是此间主人,小吴侯行走江湖,从不欺人,总不能叫我坏了你规矩呀。”

崔述动了动,“你只是——”

“当然。有你在这里,难道我能看上他么?”舒念勾着他脖颈,叹息一声,“我们阿述真是个醋缸子。”

崔述愤愤别转脸,身体却柔软许多。舒念拉他往被中躺下,自己挨着他,“我陪着你,不委屈咱们小吴侯。”

崔述闻声,身子侧转,埋在舒念怀中,大睁双目,“不管我在哪儿?”

“是呀。”

舒念看他胸脯起伏,一只手按在他微凉的心口,“阿述心跳好快。”

“嗯。”崔述轻哼,越发向她怀中依偎过去,嘴唇在她颈畔挨蹭,“都是念念的。”

舒念只觉颈际触感粗粝,推开看时,见他双唇干枯,不知缺水多久。暗骂这人真叫人不省心,刚刚退热醒来,与藏剑楼众人周旋多时,不知将养,倒有闲工夫吃些干醋。

忽一时想起来,“忘了给你炖的粥,可该糊了。”一把将他推开,手忙脚乱倒一碗水,嘱咐道,“乖乖喝了,一会儿好吃粥。”

不等答应,奔去厨下,万幸未曾煮糊,只拣浓稠的米汤盛了一碗,回到柴房。

崔述兀自呆坐出神,一听门板响动,便坐直身子。水碗原模原样,一动未动。

舒念一滞,将水碗递给他,崔述定定不动。舒念想了一想,用木勺舀水喂他,崔述亦不张口。舒念一时无奈,“要做什么呀?”

崔述忽一时起身,膝行至舒念身边,身子一倾,埋身在她膝上。

他这般缩在自己怀中,如避冬的小兽一般。舒念瞬时无师自通,看清他深深藏在年轻的身体和冷漠的外表里的,那个惶惑不安的灵魂——

想了一想,便含一口清水,倾身过去,四唇一触,感觉他不由自主张开口来,清水源源渡去。一时分开,舒念抬袖擦拭唇边水迹,却见他双颊生晕,口唇微张,目光迷离,怔怔看着自己——

舒念稍觉难耐,一手遮住他双眼,“真的,不能这样看着我。”

崔述小声喃喃,“还要,水。”

自古天下事,由奢入俭难。舒念叹一口气,仍旧依法炮制,初时还算以口哺水,再后来水去哪里已无人关心。眼前只有他黑琛琛一双眼,红艳艳一点唇,她的魂魄浓缩成极小的一点,依附在与他交混的呼吸之中——

好一回衣冠颠倒。

舒念发簪松脱,长发低垂,将他气息隔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里,婉转轻笑,“外间不知多少人在寻你,却在这里与苗女颠三倒四。”

崔述病中虚弱,折腾半日,困倦难当,糊涂道,“没有我,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上一本连载时开了个车,没人发现。达哥估计今天还是没人发现,五个字再描写一次:开了一个车。

还是没肝出来,不预告了,明晚九点,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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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事后

◎却不嫌晚了点儿?◎

舒念被他绵绵一句, 哄得心花怒放,却从那欣悦深处,慢慢翻出一点悲凉来。

此时却哪里腾得出心肠细细思量,眼着崔述双目虚阖, 昏昏要睡, 整个人仍是方才的姿势, 歪歪倒在枕间——想是连翻个身的气力也无。

舒念虽是手足酸软, 却知一夜胡闹至此, 若真由着他这般睡去,明日结局不可预料, 奋力拉他起来, 倚在自己怀中,就着缠绵依偎的模样, 慢慢喂他饮水吃粥。

崔述缺水已久,昏睡中只觉焦渴, 却着实提不起气力醒来。忽一时唇畔清凉,如获甘霖,急急张口, 迫不及待饮了许久, 稍觉餍足。舔舔嘴唇歪头要睡,却仍有坚硬一物, 不依不饶,抵在唇边。

他唯觉烦恼不堪,待要拔了那烦恼根儿, 一掀眼皮, 却见舒念微低着头, 眉目专注, 手中握着一柄木勺,瞬时间怒意全消,稍一张口,便有温热粥汤哺入口中,滋味甘美,滑入久未进食的腹中,携一点人间烟火润过他干涸的躯体——

活着,真是一件叫人无比庆幸的事。

舒念将一碗粥喂完,便见他将头一偏,哼也未能哼出一声,已睡得沉了。只那水润的双唇微微张着,仍是老实等着喂粥的模样,顿觉怜爱,俯身轻啄一下,扯过被子遮好。

爬下床去,自哼着小曲儿,往厨下烧一锅滚水,注在木桶中提回柴房。

崔述掩一卷薄被,安静睡着。舒念兑了热滚滚的水,亦不相避,先自己擦洗一回,才又另外打湿,绞了热巾子,给崔述擦拭身体。

舒念自来喜洁。崔述自积秀谷过来便高烧一日夜,淋淋出了几身热汗,汗渍尘土混作一处,更兼这一夜半身狼藉,气味着实说不上好——

她却丝毫不觉难闻,想想好笑,自来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然情之所至,便是腌臜些,也算不得什么。唯独湿巾子拂过脊背时,心生酸楚——连番大伤大病,崔述消瘦厉害,肩胛处蝴蝶骨都支楞着,惹她心疼。

一时擦洗了事,其间不论她如何折腾摆布,崔述始终沉沉未醒——

舒念挨着崔述躺下,恍惚入梦时,渐渐灵醒——崔述自来惊醒,便是白日大病之中,都能察觉强敌来袭,挣扎醒来。如今能这般松驰,未必全是累了,应是多少总能信得及自己了吧。

……

舒念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呛了两声便醒来,窗外日光明亮,不知今夕何夕。掉转头,崔述背对自己蜷在一边,身形细瘦修长,乌发铺了满枕。

舒念睡眼迷蒙,梦游一般爬过去,摸他前额,又贴在颊边挨了挨,凉沁沁的并不发热,这才放下心,由他去睡。自己拾掇妥当,打着呵欠出去。

便见阮青君蹲在井边打水,最后一点瞌睡都吓得跑了,疾步上前,“留神挣裂伤口。”

阮青君由她接了,身子一倾在井沿坐下,“亏了姑娘的好药,已经不疼了。”

舒念侧首一笑,“南疆浮雪膏,非但愈合神速,日后连个疤也不会留下。”将水桶提出来,“做什么用?”

“酒坛子打碎了,提桶水冲一冲地。”

舒念奇道,“酒坛子?青君大清早饮酒?”

阮青君指指日头,“马上下山了。”

舒念循他手指看过去,一轮红日只余小半边脸,咸蛋黄一般露着,漫天红云,火烧一般,烈烈涂了满天——她与崔述一番颠倒大被同眠,居然便把一个白日混过了?

这般悠哉,着实不像强敌环伺下,性命堪忧时,该有的光景。

舒念亦觉不像样,便认真盘算八山二岛如今格局,却是半日聚不起精神,心中忧惧全无。索性抛诸脑后,侧耳倾听一时,柴房内一片悄寂,崔述仍旧未醒。

一提水桶,“在哪里,我帮你提过去。”

“房里。”

二人往房中去,进门便见二个空酒坛子滚在地上,遍地酒渍,又一地碎瓷。

舒念吃了一惊,“你喝酒了?”

“是啊。”阮青君倚在门边,“姑娘要不要陪我喝一点儿?”

舒念回头看他双颊酡红,后知后觉这人应是喝醉了,难怪无事跑去井边提水。一时摇头,收拾地上的碎坛子,倒水冲了地,看阮青君坐在门槛上,闷声不吭,便也过去,大马金刀挨他坐下,“昨夜吓着了?”

阮青君摇头。

除了崔述,舒念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旁人。阮青君看上去心事重重,她想了想,“我二人来这,给你带来的麻烦不小,不若你离开此地,换个地方居住。”

“走不了了。”阮青君撑着下巴看她,“外头好多人,跟昨夜那些一般模样的。”

舒念愣一下,的确,不敢冲进来将他二人拘走,难道还不敢在外守备么?只可惜这群傻子昨夜被崔述吓退,竟不知此时正是崔述最虚弱的时候——如此守上几日,等那只老虎打盹儿醒来,再守多少人也是白搭。

越想越觉好笑,便道,“我跟他们商量一下,让青君安然离开,应当也不算烦难。”

“不必。”阮青君道,“这是我师父的家,凭什么要我走?该走的是他们。”

“说的不错。”舒念大喜,重重拍他肩膀,“便冲青君这句话,旁的不敢说,我定然保你安然等到你师父回来。”站起来往外走,走两步又回头,“说起来,你师父与我,还是旧识,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喝酒。”

一笑便走了,自回柴房,崔述仍旧是先前的模样,侧身睡着。只那柴门破旧,一推之下吱嘎作响,崔述梦中受惊,手足震颤,便睁开眼,一时翻转过来,朦胧看她,绵密道,“你去哪儿啦?”

舒念没想到他轻易便醒,倒有些懊悔,爬到床上摸他脸颊,温温热热,暖玉一般,忍不住便撮了一口,糊弄道,“哪儿也没去,睡你的。”

崔述被她一碰便眼皮发沉,四肢挣动,蛇一般腻在她身上,闭目喃喃,“那你别走。”

“阿述在这里,我能去哪儿?”舒念打叠了甜言蜜语哄他,看他缩在自己怀中,眼神迷离,昏昏欲睡,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哄他——

崔述渐渐鼻息匀净。

舒念自靠在枕上,望天出神,慢慢琢磨眼前事——

八山二岛十大派,多年变迁,连番变故,连自家师门璇玑岛在内,如今已有一半隐居,不问世事。到现如今仍旧活泛的五家——武岳三尊死,宁斯同死,甘氏兄妹死,尽皆元气大伤。

唯独吴山藏剑楼和西岭唐门两家,还算囫囵。

西岭唐门内斗不堪,天下人尽皆知,唐玉名稀里糊涂死在凌阳,嫡出一系视唐玉笑为眼中钉肉中刺,断不会轻轻放过他。而那唐玉笑,更不是省油的灯——

如何有闲工夫管别家事?

只剩下苏秀——

却也未免太理所当然了些。

若是苏秀,他急需寻一个像样的替罪羔羊;如若不是苏秀,眼前情状尴尬,更需寻一个像样的替罪羔羊——无论如何,总要向诸山舍会有所交待。

而最合适的人选——

舒念低头,看一眼蜷在自己身侧,被热气熏得双颊红扑扑的崔述,哪里还有比他更像样的?在他鲜润的唇上轻轻按一下,无声开口,“非你莫属。”

崔述唯觉唇上作痒,稍稍张口,轻舔一下,触及温软一物,一惊便醒了,大睁双眼,便见舒念一瞬不瞬,定定看着自己,“我竟睡着了?”

舒念一滞。

崔述抬身往窗外看一眼,仍旧夜色如墨,便松一口气,翻身坐起,手臂一带,便将舒念拉入怀中,上上下下,来回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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