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立春想到这事,掠过骆常庆问文霞:“他小妗,村里都说你们开厂子了, 真的假的?”
文霞大大方方地道:“开了间服装厂, 自己生产自己卖。”
她对传闻一直没有啥真实感,此时确定消息后骆立春还是有些情绪上的波动, 心噔噔跳, 开厂子啊, 骆常庆还真开上厂子了。
怪不得瞧着他又跟以前不一样了呢,真当大厂长了啊。
——把名头自然而然落到骆常庆头上是她的反应本能。
骆立春对属于干部类名头的头衔都有种莫名的敬畏,觉得自己瞬间又矮了一截,眼神更不太敢往骆常庆身上落了。
等骆常庆有事出了门,骆立春才稍微松了口气。
廖春华在旁边嘱咐上一句:“别上外头瞎说去。”
家里现在摊子铺的越来越大,造的动静越来越响,廖春华反而没了之前那种挣小钱的轻松和快乐,时刻绷着根弦。
就生怕出现一丁点变故。
尤其是今天汪菊那个不长好心眼子的来串门,还是让她心里犯上膈应了。
莫名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宜大张旗鼓的瞎显摆。
骆立春脑子里刚默默编好几句不重样的吹嘘言辞,一下给消的干干净净,讪笑道:“跟冯亮能说吧?”
廖春华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们别拿这事出去吹牛炫耀就行。”
“我知道了娘。”
骆立春心里还是很澎湃,虽然骆常庆的厂子跟她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但就是澎湃,激荡,坐了会儿就坐不住了,跟她娘和文霞说了两句一路顺风的话,就推着三轮车出门,回了小李庄。
到家正看到冯亮在家,压抑不住心底的兴奋劲,脸庞发红,眼神发亮,道:“老冯,我跟你说,他小舅还真开厂子了。”
冯亮才从村里回来,正在收拾着,打算追去石安村看看丈母娘呢,傻媳妇就这么急冲冲回来了。
他只好歇了念头,把球鞋脱下来重新换上布鞋,也道:“他姥娘说的?”
“我问文霞了。”冯立春十分不解,“你说咱家也没个懂厂子的,就没出过那么大的干部,骆常庆咋就这么敢折腾呢?他胆子太大了,连厂子都弄起来了,你说这要是干赔…呸呸呸,我胡说八道,呸呸!”
冯亮无奈的瞪了她一眼,道:“胆子不大能折腾出这一摊子来吗?”
又道:“可别上外头瞎说去啊,跟孩子也别说。”
骆立春又惊讶:“你这话咋跟他姥娘叮嘱我的一样呢?”
还真是…开上那么大一厂子,多光宗耀祖的事啊,都不叫炫耀。
要是她,敲锣打鼓都是轻的,她得请个舞狮队……
冯亮嘬了嘬牙花子,想到一桩事,又问道:“对了,他小舅的厂子挂哪儿了?”
骆立春一脸懵:“挂啥?他小舅那厂子在省城啊,咋还挂哪儿呢?”她好笑地道,“厂子还能跟猪头肉似的挂起来啊?哈哈哈哈!”
冯亮:“……跟你说不明白,我还是去趟石安村吧!”
省城这边。
骆听雨哄着骆言去上学。
骆言撇着小嘴,眼里挂着泪花,两只小短胳膊交叉抱着,往旁边一拧头:“不去,等妈妈!”
骆听雨哄着他:“妈妈今天就回来,等咱俩放学回来就能看见妈妈了。”
“不信!”骆言生气的瞪着姐姐,态度很坚决,“不上学!”
骆听雨看了眼时间,再耽搁赶车都要赶不上了,她从桌子那里拿出一大摞宣纸,过来跟骆言道:“那就不去,今天在家你写二十张纸……”
骆言立即反驳姐姐:“上学才写五张,回来也才写五张。”他明白二十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对啊,上学写五张,那是因为老师要讲课,还要看练习作业,留出的时间只够写五张。在学校练过了,所以老师也只布置五张的作业。但是你不去上课,时间充足,写二十张都不够…嗯,写两个二十张。”
骆言顿时顾不上妈妈了,他不想写二十张,马上改口:“姐姐,咱们去上学吧。”
骆听雨笑眯眯地揉揉他汗津津的小脑袋:“乖!”
骆言忙去拿自己的小书包,煞有介事的背上,还跟姐姐确定:“上学写五张,回来写五张。”
不要二十张!
骆听雨过去牵住他软乎乎的小手,道:“嗯,咱们听老师的!”
邢爱燕在旁边笑道:“还是你有办法!”又看向旁边的孙老师,“麻烦孙老师了!”
孙老师接过姐弟俩的水杯,道:“不麻烦!”
骆家给的报酬优厚,对他也不错,偶尔帮着接送接送孩子不叫事。
姐弟俩书法课不在同一个班级,但是紧挨着。
到了少年宫教室走廊上,骆言看见了他的小同学,热情的喊人家:“牛宽宽!”
骆听雨失笑,第n次纠正骆言:“人家叫刘宽。”他发音不准给人改个姓也就算了,后头还非得再加上个字。
刘宽是初级班里唯一跟骆言年龄相仿的孩子,只要他也来上课,老师就给他俩人安排坐在一起。
刘宽松开他妈妈的手跑过来:“诺言!”
好嘛,谁也别说谁了。
刘宽妈妈肯定不会拿骆听雨当家长,倒是因为俩孩子关系好,她跟孙老师打过招呼。
当时孙老师担心说多了让骆家遭人非议,就说是骆听雨的表叔。
——请私教老师?哪有私教老师还帮主家接送孩子的啊?容易被人喷成资本行为。
这会儿刘宽妈妈笑着跟孙老师点了点头,叮嘱儿子:“跟骆言一块进去吧!”
刘宽也认识骆听雨,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姐姐,去牵骆言的手。
骆言也马上丢开姐姐,牵住小伙伴的手,肩并肩进教室。
当初这小孩头一回管骆听雨喊姐姐的时候骆言还生气了,特别护食:“这是我姐姐!”
把刘宽吓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骆听雨给骆言讲道理,他才明白,别的小朋友喊个姐姐不会把他姐姐喊成别人的。
后来两人成好朋友了,知道刘宽没姐姐,他一下把刚开始时的担忧忘了,大方的道:“我可以把我姐姐送给你。”
骆听雨:就离谱!
这会儿看着骆言进去,还自觉的坐到了中间头一排的课桌前头,她叮嘱了两句好好上课之类的,跟孙老师挥手再见,去了旁边的中级班。
骆言除了刚开始的时候会慌乱,上课的时候坐立不安,下了课看不见姐姐会哭,现在也逐渐适应了,他知道姐姐在哪个教室,要是刘宽来上课,两人会一起玩,刘宽不来,班上的大孩子不带他,他就跑过去找骆听雨,跟姐姐待一会儿。
这边,骆听雨进了教室开始找座位。
少年宫的班上课的人不固定,今天来明天不来的,老师也根据学生个头排过座位,表示老师不在的时候,自己就按老师排过的位置自己找座位。
骆听雨现在年龄不是班里最小的,个头也不是最矮的了,不用坐最前头。
她自己比较喜欢第三、四排中间的位置,视野好。
当然了,好位置人人都喜欢,来得早就早占,来得晚就坐两边呗。
她来的不早不晚,中间那两列前三排的位置都有人坐,她看了看中间那个小姑娘的个头,就坐到了她身后的空位置上。
挡不到她的视线。
刚坐下,左边挨着过道的那列课桌前头,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冲她大声道:“起开,这里有人占了。”
骆听雨没太在意,一张桌子两个位置呢,旁边也行,她就往旁边挪了挪。
至于这位男同学,她没见对方来上过几次课,也有些叫不上对方的名字,倒是长得挺敦实,营养足,一看就是家里受宠的孩子。
“都说有人占了,你聋啊!”骆听雨还没把书包从身上摘下来,那同学冲过来猛地朝她身上推来。
看那股子冲劲,这要是跌出去,可够她受的。
但是骆听雨反应快,嗖的一个跨步躲了出去。
那男同学一下扑空,借着这股子力度啪的趴在了长条凳子上。
班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都爱看热闹;小男孩呵斥骆听雨的时候他们看热闹,这会儿虽然换了目标,但更热闹,纷纷起哄大笑。
骆听雨把书包挂在肩上,小脸很平静。
她这两年多在少年宫除了钢琴比赛拿奖的时候在钢琴班小小的红了一阵之外,其他方面不算很扎眼。
而且同学也不固定,这就导致她跟班上的同学谁也不了解谁。
至于小打小闹小摩擦,平时课间也有,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不会过于计较。
不过一上来火这么大的,的确很久没遇见过了。
那男同学有点狼狈的从凳子上爬起来,感觉自己丢了人,气急败坏地指着骆听雨道:“我看你想找挨揍,放学给我等着。”
又一扬下巴,道:“今天我们开盛学校的同学有好几个,非揍的你满地找牙不可,略~。”
放完狠话,唰的往长条凳上一扑,死活不起来,给别人占座位的态度很坚决。
骆听雨无语,换到了旁边的空位子上。
那男同学见她坐下了,得意的爬起来,冲她哼了一声,继续恐吓:“放学等着!”
骆听雨当笑话听。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刚才那男孩一直紧盯着教室门口的,突然眼睛一亮,抬起胳膊使劲挥着,嗷嗷叫唤:“孟莹、齐梦儿、张晴晴,这儿这儿这儿……”
骆听雨把自己书包里的东西摆好,听到张晴晴的名字楞了下,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瞄了一眼,进来三个十岁上下的小女孩。
三张稚嫩的脸,都带了点跟她们年龄不符的张扬。
从搬到省城来以后她就没再见过张晴晴。
即便偶尔去张爷爷家也碰不上。
都快忘了张晴晴的模样了。
不过骆听雨还是从落在最后的那个小女孩脸上看出一丝七八岁时的张晴晴的影子。
“孟莹、梦儿,你俩坐这儿,晴晴你坐里头还是外头?”之前那男孩无比热情。
“我才不愿意跟你同桌呢,孟莹坐过去,我跟梦儿坐这边。”张晴晴走过来一脚踢开凳子坐下去,把书包从身上摘下来往课桌上一甩,往桌子上一趴,“睡觉了,别打扰我。”
张晴晴坐的位置跟骆听雨就隔着一条过道,她穿了件短袖格子衬衣,一条牛仔喇叭裤,一头短发,有股子社会姐的劲头,往书包上一趴,啥事都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