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落到崖底,段连鸢已是累得筋疲力尽,便是恨不得倒头大睡一场。
可是,她知道不行,那些黑衣人今日是抱了必杀之心,她即便是落入悬崖,那些人定然也要找到她的尸首。
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这崖底倒是空旷得很,树木稀疏、花草也生长得并不茂盛,并不是藏身的好地段,只要那些黑衣人想办法下了崖,要找到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拖着满身的伤,段连鸢朝着溪流的上流走去。
水为生命之源,有水的地方,定然别有出路。
夜色渐渐降临,眼下原本就是寒冬,谷底的温度到了夜晚更是骤然下降,一阵阵冷风刮来,段连鸢只觉得浑身发抖,再加上伤口疼痛,没过多时,她已是头晕眼花。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段连鸢瞬间定住了脚步,藏身于身前一块大石之后,小手已然握紧了别在脚踝边的小匕,听这声响,或是小动物,或是一两个人,她虽没武功,但是,这贵在这小匕有剥铁如泥的效率,只要她偷袭成功,那人绝无活命的机会。
想到这里,段连鸢的身子紧绷了起来,弓着腰,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静下来之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的明显,亦离她越来越近。
便在段连鸢准备冲出去之迹,面前的声音却又停下了,而后有人自言自语起来:“这不是黄泉草么?怎的生长在这种地方……”后面的话那人已是含在喉咙里说的,虽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大抵也知道是在说一些医理上的事。
段连鸢微微松了一口气,料想着,这人兴许亦是个倒霉坠崖的,心里虽是这样想,便她仍旧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不动声色的继续躲着。
“这黄泉草,用来医治寒毒倒是个极佳的药引,兴许以后会有用到……”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而后前方传来一阵石块挪动的声音。
段连鸢仔细的听着,隐隐猜到,那人应该是在给那株所谓的黄泉草做记号,以便以后过来寻它。
寒毒两个字跳入脑海之际,段连鸢隐约想起在仙人谷中,霍云曾说过,治寒毒天山雪莲起到以毒攻毒的功率,她知道,每一种恶疾,都是需要一味药引的,方才将解毒之物的功率逼出。
片刻之后,面前的声音停了下来,应该是记号做好了。
“今晚只能在此休息一夜了……”男子叹了一口气,竟一屁股坐了下来,靠在了段连鸢藏身的那块石头边。
之后……便没了动静。
段连鸢意识到,她的体力已经不容许她在此与那不知名的人干耗着,她一咬牙,以飞快的速度绕出,而后手中的小匕准备的找到了那人的脖颈处,声音压低了几分:“你是什么人?”
那人兴许没料到这石头后头居然有人,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的便要尖叫起来,可段连鸢比他的速度更快,手一动,便捂住了那人的嘴。
手中的小匕狠辣的割破了那人的皮肤。
便是习武人,都该清楚,这匕首渗着一股凉意,轻轻一动,皮开肉绽,再一用力,便是石头也该被其剥成两半了。
因此,乖乖的点了点头,身体也放松下来,以示自己无反抗之心。
段连鸢试着松开了他的嘴,那人却是没喊没叫,鼻间微微一吸气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而后试探的问道:“妙言姑娘?”
听到这四个字,段连鸢亦是一怔,这人……居然知道她的名字,眼下天黑,她已是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她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了一遍,也未能找出这么一个人的踪影。
因此,手上的匕首,仍旧稳稳的架着。
那人察觉到她的警惕之心,不但不恼,嘴里竟‘噗哧……’一声,轻笑出声。
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妙言姑娘,你真是伤了我的心啊……不过数日,你便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笑过之后,那人又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哀哀戚戚,好似被人抛弃的小媳妇。
话说一个大男人说出这种话来,定让人浑身起鸡皮瘩疙,可是……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却是没有半丝的违和感。
这声音,段连鸢隐隐有了些印象,好似在哪里听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想我霍云,生得风流潇洒,玉树临风,却不想……竟被你无视了,你让我的颜面搁于何处啊……”越说下去,霍云便越是入戏,最后干脆唉声叹气起来。
段连鸢这才惊觉,面前的人确实就是霍云。
霍云的声音轻轻儒儒,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飘逸感。
却不想,私下里,竟是个不要脸的自大狂。
认清了他的身份之后,段连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下来,她身上的伤便也适时的麻痛了起来,左手在抓住滕蔓的时候,已是受了伤,方才又因为紧张,一用力,竟有些脱臼了,此时,正发出刺骨的疼痛。
段连鸢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额头冷汗直冒,还没来得及与霍云打招呼,她只觉得一阵天玄地转,而后瘫软了下去。
“妙言姑娘……妙言姑娘……我知道我长得英俊,你也不该被我迷晕了吧……”
晕迷之前,段连鸢听到这么一句,嘴角一抽,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异日清晨,身在外,段连鸢的警惕之心极为强烈,一睁开双眼,她便猛的坐了起来,发觉自己已不在那崖底的荒郊野外,而是在一处山洞里头。
身边燃着火堆,身上盖着霍云的衣裳,手臂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
不过一个晚上,那些伤口已然结痂,没有了半丝的疼痛,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霍云的医术已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你怎么在这里?”看着庸懒的躺在石岩上,嘴里叨着一株狗尾巴草的霍云,段连鸢冷然问道。
她记得,仙人谷世代传人,没有特别的任务都不得出谷。
因此,霍云出谷,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救人;二是害人。
世人都知仙人谷神医能起死回生,可真正敢去求救的人却并不多,便是因为……那神医医人全凭心情,心情好了,能起死回生,心情不好,随时要了人的命。
因此,许多人都是走投无路,才会寻到仙人谷去的。
“我先说明,你谢我归谢我,就不要以身相许了,我霍云还没有娶妻的打算,便是要娶,也该娶个绝世美人,而不是你这种丑八怪才是……”霍云根本没理段连鸢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沉浸在他万人迷的梦境中。
段连鸢的嘴角抽搐,却是不知,霍云私底下竟是这种性情。
但失望归失望,他还是将自己的伤给医好了。
麻利的爬了起来,将霍去一早在这谷中摘的果子塞了几个到嘴里,剩下的包好,带在身上,却也不管霍云愿不愿意,拉了他便走。
霍云被她扯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嘴里的狗尾巴草一吐:“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会娶你这样的丑八怪,你强来也没用……”
段连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她要以身相许了?
“这里不安全,我昨儿个是被人刺杀,才落下断头崖的,想来,他们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若是继续留下,只有死路一条!”倒抽了一口气,段连鸢简要的将她身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霍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昨儿个夜里,她满身的伤。
“你也是被人追杀?真是巧了,我也是被人追杀,难不成……这就是缘份?”霍云明白之后,嘴里又喃喃道。
他便不知道,他在这谷外与何人有仇,怎的一出谷,便遭此恶劫了。
段连鸢的脚步一顿,脑海中一转,已然明白那追杀霍云的是何人了。
谢睿向来心胸狭窄,霍云不为他所用,他必然怀恨在心,再加上那穆星从中挑唆,霍云一出谷便被算计,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此时,却也不是追查这些的时候,她略微想清楚了,便朝着昨儿个夜里的溪流上流一路走去。
果然,越到上流,树木便越加的茂盛了起来,小溪也渐渐变得宽敞,不出她所料,这条小溪必然有通往其他的河流。
只要沿路向上,必有船只。
正在她高兴之余,前方的树林传来一阵声响,而后,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声:“妙言姐姐,你到底去了哪里……妙言姐姐……”
那人一边喊,一边抽泣着,似乎是伤心至极。
不得不说,段连鸢是极为意外的,那唤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紫纱。
以至于,霍云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前方的那班人,正是莫尘一行人。
瞧着那些暗卫,已增至上百人,想来是谢蕴派来的援军,她正想着,便是瞧见谢蕴向她大步跑来,一夜之间,他的下巴满是青渣,双眼血红……
“有没有受伤?”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怕碰痛了她,不顾在场的众人,细细的将她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发现面前的女人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蕴居然亲自赶来了……
段连鸢勾唇一笑,耸了耸肩:“我没事,都是皮外伤罢了,你不嫌弃就好!”
她的话,让谢蕴的脸色黑了下来,而后一反方才的紧张,竟严厉的喝斥道:“以后,不许再也京城一步,知道吗?”
段连鸢无奈的撇了撇嘴,正要讲讲条件,却见谢蕴又猛的回头,一把便抽出了身旁的佩剑,直指莫尘的喉头:“你说,本王该如何处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