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睿这么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谢蕴,连带着嘉庆帝。
谢蕴的脸上仍旧是平日里那般清清冷冷,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父皇,儿臣的确是要追黑熊,只不过……”话说到这里,谢蕴的语气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
“只不过什么?”嘉庆帝忍不住追问。
谢蕴这才缓然道来:“只不过那东边乃是恶狼聚集地,黑熊通人性自然不可能白白过去送死,因此,儿臣才会半路折回,往相反的方向追去!”
黑熊是极为聪明的动物,久居此地,又怎会不知东边危险?
他的话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恍然大悟,围场中所有的凶猛动物,都有各自的领地,黑熊怎会突然入侵恶狼的领地,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话说到这里,谢禹也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不知二弟的属下是在哪里看见黑熊的?是否还有其他人一起?”
若说谢蕴说的过于含蓄,那么,太子便是解剖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他的面色仍旧是平日里那种庸懒的姿态,可字里行间,却已是向谦王发出了挑恤。
维系了十多年的表面和平,在此刻正式被拉开了战争的唯幕,四目相对,彼此的眼中火花四溅。
“大哥,皇弟的人确实在东边见过黑熊,黑熊虽体积庞大,但行动却也毫不迟缓,若是那黑熊又去了别的地方,却也不足为奇!”谢睿不急不缓,计策失败后,他早已想好了托辞。
眼神微微往后一斜,乔越赶紧接着道:“陛下,谦王说的倒也没错,这黑熊被隔离了好几日,此时怕是饿得发狂,因此,会饥不择食的跑到东边去,却也不足为奇啊,再说了……微臣与几名侍卫确实在东边见到了黑熊的脚印!”
脚印是最好的证据,直接便能证明谢睿并不是有心将太子引到那被损坏的围栏一头。
再加上有侍卫作证,因此,谢睿的嫌疑也就轻而易举的被洗清了。
“既然如此,那么围栏损坏一事,便是疏漏了?”嘉庆帝的眉心挑了挑,目光也渐渐缓和了一些,再加上今儿个除却谢睿从马上摔下来,倒也没有人损伤,亦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正想下令处治那负责东边围场的几名官员,却见谢蕴再次上前,抱拳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嘉庆帝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莫尘立即将东西呈上,伴随着谢蕴慎重且严肃的声音:“父皇,儿臣担忧大哥的安危,特意去了一趟东边,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踪迹,却在那损毁的围栏边发现了一对冬靴!”
众人皆望了过去。
这对靴子质地极好,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奴才穿的,再说了宫人的吃穿用度都是有规定的,因此,这双靴子呈上来之后,便立即排除了低等的奴才。
但又不可能是主子的,因为这靴子的质地虽好,却不是纯动物皮毛制成,因此,比起主子们的用度还是差了一截,那么……这对靴子到底是谁的呢?
谢蕴指了指靴子的一解,在场的人这才发觉那靴子的右下角竟用银钱绣了一朵冬梅,因图案接近靴底,因此,很难被人发现。
这只怕是个人的着穿喜好。
谢睿的脸色微微一变,大手在袖子里紧紧的握了起来,眼神刮过谢蕴的面容,竟带了一丝狠辣的杀意,却也只在一瞬之间,他又恢复如常。
那对靴子,他怎么可能不认识?便是他身边的随从元殇的东西。
“这种靴子,只怕侍卫们每人都有一双,晋王殿下怎么能够从上千名侍卫中找出这鞋子的主人?”乔越倒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一朵冬梅,又能说明什么呢?
谢蕴已然看穿了乔越的心思,面色未改,继续道:“父皇只要派人搜查众人的营帐,儿臣相信,那人定是爱梅如狂,除却这对靴子,其余的物件上定也有这种图案!”
一个人能将图案绣得如此精巧,说明绝不是一时兴起,如此一来,他的其他物件上,定也少不了同样的图案,只要找出这个人,便能知道那围栏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对围场的检查是有特派的官员,除却这些官员,其余人在狩猎前都是不允许进入围场的。
因此,只要抓到的这个人不是特派的官员,那么,他便极有可能故意损坏围栏,谋害太子。
嘉庆帝的面色阴沉得可怕,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其中的复杂。
能坐上这个位置,他也是满手鲜血,眼下……却盼着他的儿子们相处融洽,又怎么可能?
他的双眼紧紧的盯着那对靴子上的细小图案,半晌,才扬了扬手,落下一个字:“搜”。
乔越领命,立即要派人前去,却被谢禹阻止了:“为表公平,我们每人派一队人马,互相监督如何?”
谢蕴的双手握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跳,似是到了隐忍的极限,可他的面上,却没有半丝的波澜,笑着点头:“依照大哥的意思!”
既然同意了,三位皇子立马派遣了一支队伍,眼看着就要对营帐展开搜索,便在这个时候元殇冲了进来,径自跪到了皇上的面前,懊悔道:“皇上饶命,一切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想用狼群困住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以此来替谦王殿下争取时间,奴才知道谦王殿下有一个心愿,因此斗胆做了这种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嘉庆帝手中的砚台便狠狠的砸了出去,‘呯’的一声,将元殇的头部砸得鲜血直流。
谢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倒流,元殇可是他的左膀右臂,若是这件事一旦落实,元殇必死无疑,对他也将造成重创。
他想上前求情,可却生生的忍住了,他不能为了一个奴才,而将自己暴露了。
“元殇,本王说过,本王会凭着自己的实力去争取那个心愿,你为何……”他痛心的喝斥着元殇,好似这件事他真的完全不知情。
论演技,谢睿绝对是天生之才。
元殇缓缓的抬起头来,重重的朝着谢睿磕了个响头,眼神带着几分哀求的看着他,今日他的命就断送在这里了,谢睿必将看在他的功劳上,对他的家人多加照拂,元殇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感受到谢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元殇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再次转过身去面向皇上,继续道:“皇上,谦王殿下心仪的是段家的嫡长女段连鸢小姐,无奈却又与段家二小姐段楚瑶有婚约,因此,奴才才会想出此等方法,帮助谦王殿下赢得这场比赛,只要殿下赢了,便能求陛下更改赐婚……”
“父皇,儿臣也有错,儿臣不该思及儿女私情,求父皇责罚!”不愧是谢睿,立马就接上了元殇话,一脸懊悔的跪在了嘉庆帝的面前。
谢蕴的双眼阴了阴,不再辨解什么,此时,多说无益。
谢睿设下局的时候,想必早已替自己想好了退路,只是……他是何时对段连鸢有兴趣的?
前有太子,后有谦王,谢蕴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不踏实感。
“你……”嘉庆帝气得将奏章摔在了谢睿的身上,这些所谓的解释,无非是在为这桩事寻找借口,谁都心知肚明,嘉庆帝自然也不例外。
可他若是当场揭穿谢睿,他又该对他处以怎样的刑罚?
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些事,他自然不想儿子们再经历一回。
半晌,嘉庆帝长叹一声,背过身去,喃喃道:“罢了罢了,既然是为情所困,朕便原谅你一回,若有下次,朕定当严惩!”
他的声音满是哀愁,却始终带着帝王的威言,提醒着谢睿,他的话绝不是空话,机会也只有一次。
“谢父皇开恩!”谢睿赶紧磕头谢恩,便听嘉庆帝继续道:“元殇作为随身护从,不仅不能教导主子,反而犯下如此错事,来人……拖出去斩了!”
元殇的下场,已无悬念,因此,谢睿半未求情。
一场风波到此结束,却也给嘉庆帝的心里扎下了一根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出去,待营帐中安静了下来,他却是疲惫的滑倒在龙椅上。
“皇上……”林木赶紧上前挽扶,却被嘉庆帝挥开了。
“林木,手心和手背,朕该如何选择?”他的子嗣并不多,皇子中成年的只有三人,这些年来,他一直盼着这三人能相携共进,一起将大齐的江山治理好,眼下看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林木自然不敢评论什么,只得笑着安抚道:“皇上的决择便是最英明的,眼下皇上保重龙体要紧啊!”
嘉庆帝自然不是真的想问出什么,不过是向林木诉诉苦罢了,听到这样的答案,他自嘲的笑了起来:“该来的总要来……朕不会再痴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