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晴像是做了一场梦,说是梦又不像,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梦里那个女子的所有感受与情绪,却又像是飘浮在半空,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女子的笑容、喜悦、哀愁、眼泪……
这种情况应该说是她进入了一种幻象。
那女子的身份十分尊贵,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又十分无奈十分身不由己,许多事是她原本期许、希望的,但当她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达到目的之后,她才赫然发现,她所得到的根本不是她想象的样子,甚至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得到这样东西,她付出的、失去的要比她得到的多得多。
她感到非常疲惫,却又抛不下、放不开、舍不得,想要放手不再争、不再努力,却又身陷其中无法自拔,因为只要她一松手,她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身边群魔乱舞,她遇魔杀魔、遇鬼杀鬼,最终她自己却变成一个怪异的面目狰狞、心灵恶毒丑陋的人,最后才猛然发现,她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魔鬼。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她竭斯底里的喊道,但是却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她身边的人都拿即羡慕又嫉妒且恨的目光看着她,在她面前即尊崇又卑微,背地里却使尽各种阴私手段,要将她拖下去、要让她泥足深陷、要让她去死……
“赶快逃开吧!”张晴在半空中焦急的大喊,却像幻象中的女子一样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她要冲下去帮助那女子驱赶她身边的恶魔鬼怪,她的身体却像影子似的从那些人的身体当中穿了过去。
张晴愣怔怔的抬起手臂看向自己的双手,她会飞了,而且还能从别人的身体当中穿过去!她死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吓了一跳,“呜呜呜”的忽然哭出了声。
她还没活够,她还有娘亲、爹爹、祖母、哥哥姐姐,她死了她们怎么办?
“呜……呜……”她哭着哭着忽然感觉有人使劲儿抓住了她的手臂,是黑白无常来抓她去地府了吗?
于是她哭得更凶。
徐尚做了一辈子太医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施针之后疼哭了的,看着那小丫头紧紧闭着眼睛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的流下来,他的嘴角就控制不住的抽啊抽。
“妹妹,妹妹,”张暄见张晴有动静了便一直在她旁边唤她,可是张晴就是不睁眼睛,她以为张晴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当即落下泪来,大声问道:“你快醒醒,告诉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外边的温夫人和张唤听到动静,都急冲冲闯进来,看到张晴闭着眼睛只知道哭,一直悬着的心落下来的同时也都十分惊讶,张唤更是直接嚷嚷道:“是不是治坏了?”
这一家子怪胎!徐尚在心里骂道,吹胡子瞪眼的对张唤喝道:“老夫的医术还没人敢置疑……”说到这里又想到当年太后边流泪边骂他“庸医”时的情景,立即紧紧闭上了嘴巴,再不多言。
还是温夫人比较了解张晴,她扑到张晴身边将之搂入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了一番,过了一会儿张晴果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满脸泪痕的慈爱的娘亲和温柔的姐姐,还有瞪大双眼满眼期盼的爹爹,张晴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个梦,还好她还活着。
之后张唤同温夫人私下里说起张晴昏倒的因由以及对花倾阁几个丫鬟婆子的处置,温夫人少不得感叹一番天意弄人。
那几个关起来的丫鬟婆子,只能派人将她们尽数送到辽阳的庄子里。
近几年张晾在京城郊外也购置了部分田产,但是事关张晴,温夫人生怕走露了半点风声,将她们几个远远的送去辽阳她才安下心。
张晴这次病倒,大概正好遂了太后甚至是当今圣上的心愿,使定北侯府自此欠下太后一个大大的人情,可以令皇室对定北侯府予取予求。
但是如果张晴没有自己病倒,只怕太后也会想其他办法,太医院里哪个太医不得听从太后以及皇帝的命令?只要太后在申斐面前稍稍透出点意思,申斐就会毫无顾忌的对张晴下手。
甚至之前,他们都不清楚申斐究竟有没有对张晴做过什么。
也许,他们最初来京城为张晴瞧病就是错的。
可是如果张晴真的如那些神棍所言活不过及笄甚至是活不过十二岁呢?那他们一家人还不得后悔至死?
人生原本就是矛盾的。
温夫人也同张唤讲述了她带着张暄去皇宫时太后露出的意思。
对于温夫人的决定,张唤只得认命了。
原本,他一个军权在握的边疆武将,就该老老实实的将家人送到京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皇帝才会放心用他、才会放手让他施展。
一开始就是他太任性了,所以才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使皇帝对他起了疑心,使太后对他运用了这样的手段。
皇帝给他的已经够多了,他不应该奢求太过。
为了表达定北侯府对于太后此次的恩德,次日温夫人便递了求见太后的帖子,但是太后却并没有召见她。
出来传话的太监的原话是:“太后娘娘说了:侯府现下正是忙乱的时候,哀家就不召见夫人了,等那个孩子身子骨好一些,送来给哀家看一眼便算是全了这一桩好事了。”
送帖子的人谢了又谢,这才回转将太后娘娘的话儿带回来。
张晴醒了过来,定北侯府上下自然欢天喜地的,但是孙盛两口子却发现侯爷和夫人好像有什么心事,侯爷经常会露出郁郁的表情,而夫人则是时常会唉声叹气的。
但是他两个暗地里观察探访了许久,却始终没找到因由。
经过数天的调理,张晴的身体逐渐复原。
徐尚不愧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太医,果然妙手回春,不过十余天的光景,将张晴的身体调理得恢复如初不说,比之来京城之前甚至是她那次淋雨之前似乎还要好上许多。
温夫人看着女儿一天一天的逐渐变化,神采奕奕的样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看着妹妹身体健康,母亲心花怒放的样子,张暄暗暗劝自己想开一些,留在京城也不一定是坏事。
温夫人因为一直记挂着张晴的身体,侯府内又诸多事宜——日后要在这里长住,一些人事和规矩便得从头好好捋顺才行。因此并没有将她的决定告诉给张暄知晓。
徐尚也被定北侯府敬如上宾。
这日徐尚再次登门为张晴复诊。
一见到他温夫人便感激不尽,又命厨房做他爱吃的糕点又命人沏他最爱喝的碧螺春。
“对老夫倒不必如此客气,”徐尚端起青花缠枝莲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老夫不过是奉太后娘娘懿旨行事,令爱能有今天,夫人该好好感谢太后娘娘才是。”
这话明显不是出自他徐尚之口!
徐尚其人,恃才傲物、脾气又倔,相处这段日子温夫人看得清清楚楚,以他这样的为人断然不会说出这样一套官话。
这话,只怕是宫里的太后命他传给她的。
该来的,还是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