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与他们平日里都归太监管理有关吧,属于直接讨薪对象。
“谨遵阿父之命。”见亲兵端来了早膳,韩全诲亲自接过,一一摆盘,殷勤无比。
“无事就回去吧。圣人要回京了,抓紧时间将诸事理顺。”邵树德挥了挥手,说道。
北司中官之间的斗争,他不打算管。
若韩全诲当了观军容使,却连内部都摆不平,连西门重遂的势力都不能连根拔起,那就没什么栽培的价值。
十月初七一大早,圣人经启夏门入城,返回大明宫,百官皆贺。
邵树德是外臣,也懒得出面,自顾自在花园内打熬身体。这几日白天和一帮中年油腻男勾心斗角,晚上与两位幕僚策划阴谋诡计,忙得脚不沾地,有时连韩全诲用马车送来的女人都没时间享用,武艺锤炼是落下许久了。
“大帅,刘季述来了。”刚刚收功完毕,郑勇前来禀报道。
第021章 三件大事
天气愈发冷了。
满是枯枝败叶的庭院内,刘季述看着一位武人静静沉思,不敢说话。
“你是站在哪一边的?”邵树德问道:“西门氏耶?韩氏耶?”
“还请大王指条明路。”刘季述一脸凄苦道。
“你前前后后也帮我办了不少事了。”邵树德说道:“去成都当监军吧。”
刘季述一愣。
“听不明白?”邵树德加重了语气,说道:“朝廷以宰相挂帅,神策军护送之官,你去当个监军。”
“大王,李茂贞岂会束手就擒?神策军士气低落,怕是一触即溃。”刘季述有些不愿意,哀求道:“大王可看在仆鞍前马后侍奉多年的份上,让仆留在京中吧。”
邵树德沉吟不语。
刘季述确实帮他办过不少事,但若说信任,还是不太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是不是该留个人制衡韩全诲呢?
见邵树德不说话,刘季述明白有戏,面有喜色,道:“大王,仆一定忠心耿耿。韩全诲此人,奸诈歹毒,欲毁大王名声。”
“哦?说说看。”邵树德不动声色道。
“这几日,十六王宅使王彦范乃韩全诲门下走狗。这几日送来服侍大王的女人,就有王彦范从至德观找来的女修。”
邵树德失笑。
至德观是女冠,宣宗曾微服查访此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
不过他失望了,观里不是他想象中的清修女观,而是浓妆艳抹的女道士,顿时兴致全无,立刻召来左街功德使宋叔康,“令尽逐去”,别选男子二人,住持其观。不过到了这会,又变回女冠了,因为皇室有需求——不是那方面的需求,而是很多人有出家的需求,比如嫔妃、王妃、公主等。
玩女冠,在国朝根本就不是什么事,上到皇室,下到官僚,都对此情有独钟,甚至可以说是雅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至德观的女冠,除非人家主动,一般还没人敢玩。
“若仅此事,刘宫监还是请回吧,收拾收拾行装,估计用不了几日了。”邵树德吓唬道。
“大王息怒。”刘季述立刻说道:“还有一事。圣人有意令诸王出镇外藩,韩全诲并未阻止。”
从制度上来说,韩全诲没权力阻止,如果基于实力,那确实可以阻止。
“我知道了。”邵树德点了点头,道:“也罢,看你多年来比较恭顺,便当神策右军中尉吧。”
韩全诲是左军中尉兼观军容使,国朝以左为尊,左军的实力肯定要强于右军。但右军中尉依然是一个香饽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实权位置。
刘季述听了大喜,道:“仆叩谢大王。”
“你和韩全诲二人,私下里如何我不管,大面上若互相拆台,坏我大事,知道后果。”
“仆省得,绝对不会误事。”
“那就赶紧回吧。执掌右军之事,自有人和你接洽。”邵树德说道:“尽快将神策军整顿起来,南衙北司还拖着不办公是何道理?”
“谨遵大王之命。”刘季述喜滋滋地走了。
“大帅,这等阉竖,素无节操,也就这点用处了。”陈诚走了过来,一脸笑嘻嘻:“当个看门狗不错。”
“陈长史还是喜欢戏人。”邵树德笑道:“办的事情如何了?”
“尽在此了。”陈诚递过一摞抄录的表章。
嗯,表章是从政事堂抄来的。圣人刚入京,百官朝贺完毕,随后几位宰相就匆忙办公了,因为有人盯着——夏王府长史陈诚,就在门下省喝茶,其意不言自明。
“门下……具官莫再思,学奥六韬,术探三志。得子玉理兵之要,有少卿养士之心……乃睠海隅,地联越俗。每思封部,尤在抚安……尔当奉兹七德,睦彼四邻。夙夜以励武功,周旋以修军政。成于乐土,副我朝恩。勉服训词,钦承厥命。”
这是一份制书,以皇帝的名义起草,大体写了任务要求。除此之外,还有正式的官印、旌节、仪仗及其他证明文件,一起发放。
“海隅”、“越俗”,已经很明显说明了地点。朝廷还给了大体方针,即“抚安”、“睦邻”,同时也要“励武功”、“修军政”,基本上该说的都说了。
山高路远,情况复杂,朝廷也不可能给详细的指示,只能如此交待了。
静海军节度使,兼安南观察处置等使、安南都护,领交、陆、峰、爱、驩、长、芝、演、福禄、武安、武峨十一州,治交州。
镇名安南,咸通七年,高骈收复之后,诏令置军,赐军号“静海”。
静海十一州,一开始是比较安定的。即便经历了安史之乱,中原藩镇割据的割据,作乱的作乱,造反的造反,安南一直比较太平。
第一次作乱是在德宗贞元六年(790),因为经略使死了,其僚佐李元度、胡怀义作乱,岭南节度使李复至,将怀义杖毙,元度流放琼州——即便这会,交州仍然是户口相对繁盛的好地方,琼州、崖州是令人生畏的流放之地。
第二次是贞元十七年(801),安南蛮獠杜英翰叛,赵昌出任安南都护,蛮獠皆平。十年后,赵昌回京任国子祭酒,交州州将驱逐新任经略使裴泰,复以赵昌出任经略使,诏书至,“人相贺”,“叛兵即定”。
宪宗元和十四年(819),安南军乱,杀都护李象古,诏以唐州刺史桂仲武出任安南都护、经略使,诛杀乱军首领杨清,平定军乱。
文宗太和二年(826),安南军乱,逐都护韩约。
武宗会昌三年(843),经略使武浑役将士修城,将士怒而作乱,烧城楼、劫府库,监军段士则抚定。
后面就是南诏将其攻陷,高骈收复了。
邵树德细细思来,这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大唐藩镇嘛!
有开发成熟的大州郡,有蛮獠居多的偏远州县,有我唐特色的骄兵悍将……
这年头,没有军乱过的藩镇,还他娘的是我大唐藩镇么?合理吗?
安南镇,作乱次数如此之少,简直可以说乖顺了。这可能和其军事力量偏弱有关,有的节度使带部曲千人上任,就稳稳控制住交州,以此为基,控制周边郡县。
“莫再思有三千兵,让他全部带去赴任,身边没有可靠之人是不行的。”邵树德吩咐道。
以一介都头骤升藩帅,对莫再思来说是质的飞跃了,他应欣喜若狂。
历史上安友权这个粟特人就高高兴兴地去上任了,一直做了八年节度使。直到皇帝被朱全忠劫到洛阳,独孤损出任静海军节度使,诏书至交州,但独孤损为朱全忠所杀,安南没了节度使,土豪曲承裕壮着胆子自封留后。
这其实是个好地方。
交州八县,十万口人,开发得很不错。这可是大唐正州,不是羁縻州,也不是蛮州,还是挺富裕的。
略过这一份后,邵树德又翻看了后面几份。
升容管观察使为宁远军节度使,领容、白、牢等十余州。
现任节度使是何鼎,素有文名。
此人对朝廷还是很忠心的,历史上朱全忠弑君,何鼎“诫诸子无事全忠”。
这么一个文人当观察使,境内还有诸多蛮獠,降叛不定,但他都能凭嘴炮说服,也是神奇——峒贼梁宗叛,何鼎“单车往说之”,“宗与其徒皆拜泣,率众归耕”,终何鼎一任,再无叛过。
丰安军都虞候邵得胜出任宁远军节度使。
邵得胜是西城时代的亲兵三郎,说实话军事能力有限,指挥个几千人顶天了,没有当大将的本事。让他出任节度使,也算是富贵荣宠,有个交代了。
邵得胜有四子,年岁都不大,这次都留在安邑。邵树德特许其到龙池宫学习,成人之后,如果有才能的话,自然会重用。
宁远军辖区大致在后世广西玉林、北海一带。
静海军则大致在后世越南北部、广西南部、云南东南部部分地区。
旧岭南道其实一共有“五管”,即桂管(桂林、柳州一带)、邕管(南宁、钦州一带)、容管(玉林、北海一带)、广管(广东大部)以及安南,共同组成了岭南道。
而随着五管开发程度加深,后来都设藩镇节度使,有的还置军,赐军号。
比如邕管置镇,镇名岭南西道,未置军;广管置镇,镇名岭南东道,赐军号“清海”;安南置静海军;又升容管为宁远军,桂管为静江军。
五管之地,邵树德比较注意吃相,只拿静海军、宁远军二镇。
朝廷有意以嗣覃王李嗣周出镇岭南西道,邵树德默许。
以嗣薛王、宗正卿李知柔出镇广州,代刘崇龟为清海军节度使。
以延王李戒丕出镇桂州,为静江军节度使。
升黔中观察使为武泰军,以通王李滋为节度使。
这几份任命其实是写在一份制书上的,陈诚让人分开抄录了下来。
“圣人着急了!”邵树德叹道:“这几个地方,现在朝廷还能号令一下。但再过几年,地方军将、土豪回过味来,怕是就管不了了。”
简而言之,南方诸镇,素来乖顺。但再乖顺也有个限度,现在有的地方已经回过味来了,知道朝廷不行了,如江西、湖南、福建,就不买朝廷的账了,自己驱逐节度使称王称霸,顶多还继续给朝廷上供,维持个体面罢了。
五管、黔中这些地方,也是早晚的事。
现在出手,还能利用朝廷这块牌子,再晚两年,形势就很难说了。
“让邵得胜募精兵两千人南下,至襄阳时,赵匡凝选精壮两千助之。”邵树德说道。
“遵命。”陈诚应道。
入京以来,第一件大事是安插人手,已经在稳步推进之中,应无大碍。
第二件大事就是派人出镇五管,也办成了。
下面就是第三件事了,涉及到蜀中,多半办不成,但还想试试。
第022章 处境
“邵贼还在长安?”曹州城内,朱全忠刚刚送走了一批客人。
客人来自河北,有成德王镕的人,也有幽州军阀的使者。
李克用对幽州的征讨很不彻底,瀛、莫二州有百万人口,实力强劲,但为了快速稳定局势,竟然以招安为主。
可想而知,这种绥靖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