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营没什么兵了!为了攻拔凉州,几乎所有精锐都被抽了上来,此时后方遭袭……
“杀!”符存审高举左臂,大声呼喊。
“杀!杀!杀!”天柱军的骑卒们大声应和,士气高昂。
“噗!”银鞍骑士一马当先,一槊挑起挡路嗢末军士,冲进了后营。
上千骑兵紧随其后,杀进了乱作一团的嗢末人群中。
意想不到,出乎意料,一脸懵逼,大概说的就是这会的嗢末。
后营多老弱,且无组织,几乎在一瞬间崩溃了。
战败的阴影笼罩在嗢末大军心头。正在攻城的主力受到影响,情绪失控,草草应付两下之后,就转过身往回撤。
任凭军官如何阻拦、打骂,他们就是无心作战,一心只想逃命。
临时征发的农夫、牧人,你能指望他们如职业武夫一样心如铁石,在逆境之下翻盘?
顺义军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老手了。在看到嗢末后营大乱,军心浮动,隐隐有崩溃的迹象时,立刻抓住战机,鼓起余勇,高喊着向外冲杀。
最后的三百沙陀骑兵也冲了出来,此时已经没人来拦截他们了。松散的嗢末部族打顺风仗可以,可一旦落入逆境,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保全自己。
死道友不死贫道,诚如是也。
粟特人最先跑,然后是龙家人,接着是吐谷浑……
附庸小部落独有的生存智慧让他们以最快速度洞悉了危机。而他们的果断逃跑,又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嗢末也心无战意。
大败之局,已经注定!
无独有偶,凉州以南的嗢末牧场、村庄内,此时也正经历着一场大崩溃。
辫发赪面的骑士到处都是,挥舞着刀矛,追逐残杀着四处逃窜的嗢末留守老弱。
太出气了!
折逋念骑着战马,刀上不断有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他是个嗜杀的人,尤其在面对多年的老对手嗢末时,更是抑制不住杀人的冲动。
嗢末诸部,与六谷吐蕃之间,必然只能有一个胜利者。胜者通吃,统治所有部落,成为凉州的主人。
六谷部中实力最强大的自然是折逋部了,加上附庸部落有一万余人,居住在水草丰美的阳妃谷内,放牧为生。
阳妃谷,就是今天的金塔河流域,建有南营水库,唐代有多条金塔河的支流,水草丰美,处于南方山地与北方武威绿洲的交接地带。
此外还有洪源谷,宋时记为洪元谷。武后圣历二年,论赞婆率千余人来降。太后以为右卫大将军,令其众守洪源谷,在今天的天梯山、黄羊河谷一带。
庄浪谷,位于庄浪河一带;东大河谷,位于金昌河支流东大河谷一带;西大河谷,位于金昌河支流西大河谷一带;浩门谷,位于杂木河谷一带。
六谷之中,阳妃谷最强,折逋氏号令各方,共抗嗢末。
今次出兵,可谓是把握住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嗢末一动员,这边就已经知晓了,随后快速传令各部,把能召集的人手都召集了起来,凑了七千余人,偷袭留守的嗢末诸部,获得了辉煌的胜利。
老对手,眼看着就要受到重创了。折逋念很开心,只要将这些嗢末老弱、牲畜收集起来,押回六谷,两者的攻守之势就将逆转,快哉快哉!
只可惜战斗还没结束!折逋念皱了皱眉。
嗢末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便主力精锐抽调一空,留守的人丁还是不少。若不是占了偷袭的便宜,所带过来的又是精锐,怕是还没这么容易拿下。
要尽快结束战斗!
当然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事实上很难。
嗢末半牧半耕,分散的区域极广,与六谷部极为类似。部落一分散,你当然也得分兵去攻取,这就大大延长了作战时间,使得局势愈发混乱不可控。
“停下!停下!”凉州东南的原野上,令骑四散奔驰,将命令传递到各营。
新泉军官兵们心里都有数,一路上撞到了不少逃命而至的嗢末。抓起来一审问,那是什么都知道了!
嗢末忧惧唐军到来,主动集结人马,攻凉州,意图消灭顺义军,震慑可能接踵而至的唐军。
吐蕃六谷部知晓后,仓促间集结了七千余人,快速北上,奔袭嗢末诸部留守老弱。这些被新泉军撞上的嗢末人,就是被杀散后逃命的。
这可真是乱得可以啊!
草原部落之间的战争,经常出现快速奔袭。这其实是一种非常致命的战术,盖因他们没有城墙,所恃者唯草场与牛羊,人也住得比较分散。在没有动员的情况下,组织度其实非常低下,面对突袭的抵抗力很低。
一个不好,部落就被人家吞并了,这在历史上上演过很多次。
“军使,改道往何方?可要通知诸蕃部人马?”范河、甄诩二人联袂而至,看着白色苍苍的老头,问道。
“情势紧急,来不及通知他们了。”杨悦眼中精光四射,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也确实来不及通知。
在凉州地界上行军,又是这个较为寒冷的时节,大队人马很难拥在一起,必须分散行军。不过身边倒是有秦州吐蕃闾马部的千骑随行,这是因为新泉军骑兵少,只有五百人,临时征召过来的。
“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旁也。”杨悦哈哈大笑,道:“撞到老夫手里,那可就不客气了。”
第008章 招抚
“明公,再这样观望下去,怕是不太合适了啊。”凉州城内,李明振走来走去,不住地劝说道。
翁郜有些发懵。
嗢末就这么败了?如此轻易?这不应该啊!
乾符年间,张淮深率步骑七千余人收复凉州,但人家嗢末根本没怎么打,只稍作抵抗便撤了。
张淮深也没找他们麻烦。不是不想,而是即便把归义军一万多兵全拉过来,也不一定能击败嗢末。再加上朝廷也防着归义军控制凉州,于是最后还是算了。凉州外围还在嗢末手里,实力丝毫未损,甚至经过十余年的发展,还有所提升。
但他们今天败了!
翁郜也不是一点不知兵,同李明振一起复盘战局后,都长叹了一口气:顿兵坚城之下,屡攻不克,最后被人偷袭,里外夹击,大败而走。
这一次,嗢末是真的伤筋动骨了。算上攻城的三天,听闻被斩首四千七百余级,是他们多年来未有之惨重损失。
胆寒矣,不复敢战矣!
“李司马,事到如今,某已是计穷矣。”翁郜有些叹气。
这河西三州看起来穷,但当节度使一年三千多缗钱的收入是一点不打折扣的。每次朝廷发饷,先把幕府大小官员的薪俸发足了,再将军士们的赏赐发下去。如果钱不够,那就让朝廷先欠着,以后再想办法讨要。
另外,此地还有一些别的收入,总之一年五六千缗不在话下。
关中买地的钱,全靠这笔收入了。最近又在福建镇置宅购地,作为以后的避难之地,花销特别大。若是当不了河西节度使,很多计划就要被推迟,唉!
“明公,为今之计,唯有一同派兵,征讨嗢末,方有转圜之机。”李明振一脸晦暗地说道。
说实话,他也有私心,也不想左行军司马的职务不保。但怎么说呢,他更不愿意看到嗢末继续压在幕府的头上。灵武郡王有朝廷名义,是河西观察使,如果能出兵击败嗢末,李明振也是乐见其成的。
但明公终究棋差一着,事到如今,面对现实好了,没什么好多说的。
“李司马……”翁郜酝酿了一下情绪,眼圈又有些红了。
李明振叹了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外间一阵嘈杂,隐有兵刃交击声传出。
李、翁二人一惊。
翁郜下意识站起了身,却听凌乱的脚步声传进了院子。
有人喝问了一下,很快便传来一声惨叫。
“嘭!”房门被撞开了,李铎带头冲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把厚背砍刀。
翁郜向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
这是哗变么?或许不是,因为州兵并没有什么反应,冲进来的是顺义军副使。
“老李发病了,快拉住他!”何絪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把抱住李铎。
李铎用力挣扎,挥刀连砍,一刀砍在了翁郜衣袖上,吓得他魂不附体,双腿发软,动都动不了。
“明公快走。”李明振一把扯住翁郜,蹿出了门外。
外面是数十名挎刀执弓的顺义军军士。他们见副使和都虞候都没反应,便没有阻拦,任翁、李二人自去了。
良久后,何絪松开了手,李铎也不再挣扎。
再过了一会,陈诚、安休休、符存审三人也走了进来。
“某看见那老匹夫骑马走了。”安休休咧了咧嘴,笑道。
其实按照他的本意,是要当场宰了翁郜的。
这几天他听闻了一些乾符年间的旧事,感觉那次嗢末攻凉州,毫无征兆,毫无理由。一边派人帮大唐打南诏,一边攻凉州,这样奇葩的操作,让人费解,多半就是翁郜引来的。
这次,很可能就是乾符年间嗢末寇凉州的重演!
“便宜这厮了。”安休休最后叹了口气,说道。
李铎冷笑不止,何絪拉了他一下,笑道:“这老匹夫,早该滚了。一场大战,从头看到尾。也就陈副使拦着,不然一刀宰了。”
“宰了吃肉。”李铎看了一眼安休休,说道。
安休休瞪了他一眼,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陈诚咳嗽了一声,道:“翁仆射连夜出走,外头到处是溃兵,不是很安全啊,可别出什么事。罢了罢了,说其他的。今日之战,大破嗢末,斩首数千级,几位将军都立下了大功。某自会向大帅禀明一切,定不会少了诸位的赏赐。”
陈诚一开口,几人都消停了下来,一起看着他,面有喜色。
“州兵,立刻掌握住,全部打散混编入顺义军。安军使,此事你来操办吧,以后都是你的兵。”陈诚说道。
“某省得了。”安休休答道。
一千州兵,显然不足以弥补战损,但慢慢来吧。顺义军此番打得不错,相信大帅不会亏待大伙的。
“抓获的三千多嗢末俘虏,不要折辱。后面,差不多就可以进行招抚了。”陈诚说道:“符将军,关中民户紧要,还是尽快去接应吧。”
“末将遵命。”
符存审这一次行险,确实比较出彩。
三千步骑护送着上万民人,一着不慎,就要被嗢末掠了去。当是时也,真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留在原地也不稳妥。但符存审通过已知的情报,判断嗢末主力尽出,于是主动出击,带着仅有的一千骑卒,杀至凉州城下,里应外合,大破敌军。
这份果决,确实是为将者非常重要的一种特质。
“如此便无事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便是招抚嗢末,也不知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还愿不愿意降。”陈诚说道。
嗢末愿不愿意降不知道,但他们的部族确实遭到了六谷部的荼毒,损失惨重。而六谷部,好像运气也不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