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璃一怔,抬起头见得勾起的青帐之后,坐着个素面朝天的女子。
鼻儿丰隆,眸儿乌灵,满头黑发披在身后,眉宇间还沾着些许慵懒与餍足,姿态与神情,俱是天然的妩媚。
陈璃错愕,半晌吓得打了个嗝:“请问,焦公子?”
关瑶笑着用焦七的声音说道:“陈二姑娘,那就是我。不过是随夫在外,扮男装比较方便罢了。”
陈嫦霎时窒住。
心思单纯的小姑娘,非要提示要这份上,才察觉出味儿来。
挑了挑眉,关瑶对呆滞的陈璃直接说道:“在那醒酒汤里下药,你阿姐胆子也是顶了天的大了。梁大人可是四品官员,她害得梁大人卧病,牢底坐穿也是该的。”
“还有你祖父也并不无辜,若没有他助纣为虐,你阿姐能有胆子算计我夫君?”
几句话下来,陈璃脸上越发失了血色。
小姑娘词拙,来前想好的几句哀求都忘了个精光,只得呜咽着伏在地上:“求夫人开恩搭救。”
关瑶把玩着头发:“看在贵宅收留我们,还有二姑娘好心报信的份上,我可以试试替陈老太爷求情。可陈大姑娘,恕我无能为力。”
她懒淡道:“二姑娘既已知我身份,便也该晓得你那姐姐抢的可是我夫君。我再是大度,也不可能放过一个想对我取而代之的人。”
陈璃喉咙哽住。
昨日她之所以报信,也是晓得胞姐行事太过荒唐,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位“焦公子”竟是裴公子的夫人。
知晓身份的那刻,陈嫦一颗心就沉到了底,原本抱的希望近乎湮灭。
现下听得关瑶答应救她祖父,也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
“谢夫人开恩。”陈璃给关瑶磕了个头,含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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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宅早翻了天,县丞亲自来押陈嫦,还想将梁成潜与裴和渊一行人请去府里住,自然被赶路为由拒了。
这般折腾已足足耽误了两日行程,也不知是不是关瑶装虚弱装得像模像样,裴和渊竟没再赶她,而是默许了她继续跟着。
一行人默默赶路几天,相安无事。
第三天下午歇马时,关瑶坐在林荫下打扇,突闻湘眉惊惶地叫了一声。
关瑶拿扇遮着日头,视线正好碰到同样去看的裴和渊。
对方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
湘眉扑着胸口走来,递了湿帕子给关瑶擦手。
“刚才怎么了?”关瑶问。
湘眉心有余悸:“奴婢方才去洗帕子的时候,在河边看到条野狗……”
关瑶恍然大悟,知她是想起陈家那条黑犬了。
早几日她们离开陈家时,有人在北院那温泉池子边见着条大黑犬,身上跟长了瘌痢似的东一块西一块的秃斑。
而且那犬不止哑了嗓连吠都吠不出,走路还不是四肢着地,而是两腿直立,当场被衙役当黑熊给弄晕了。
关瑶听着新鲜又奇怪,可当时湘眉不让她看,说是嚇人得很,看了肯定要做噩梦。
现在看湘眉因为看见条狗就反应这么大,便知肯定是给她留了不少阴影的。
“小七郎君。”梁成潜走了过来,关切道:“身子可好些了?”
关瑶起身:“我好多了,梁伯呢?”
“老朽也已无大碍。”
两个病号相互问候一番。
因为身份问题,关瑶这几日还是扮着男妆,几人间的称呼也照旧。
而关瑶和裴和渊这几日在客栈,也是分房而居。
毕竟两个大男人要一间客房,太不像话。
“辛苦小七郎君跟着我们这样赶路,过两日到亭阳,便能好好歇息了。”梁成潜一脸和色。
“不辛苦,倒是我私自跟来成了累赘,心中过意不去。”关瑶笑说几句,复又逮着机会好奇地问:“对了,梁伯之前说见过我,不知是几时?”
听吴启所说,裴和渊不赶她回去,这位梁大人也帮她说了好话。
毕竟论官阶梁成潜是上司,单说句不追究,也能让裴和渊少一层赶她回去的理由。
而据此,关瑶联想到之前听这位梁大人说见过她,便猜测,许是早对她身份有所察觉。
听关瑶问,梁成潜便也换了个称呼,微笑道:“裴少夫人可还记得,你四年前曾在万汀楼帮着寻过人?”
“万汀楼?”关瑶怔了怔。那是她家的酒楼,她自然是常去的,可帮着寻过人……
脑中弦蓦地被拔响,关瑶投去讶异的目光:“是花好厅那位客人?是梁伯您?”
“是老夫。”梁成潜佯咳了声,微微赧然。
毕竟那日他姿态有些狼狈,形色也有些难入目。
四年前的梁成潜虽早退了风月声色,但仍有嗜酒的瘾。那日听个同僚说有坛百年陈酒,一时勾了馋涎,便去玉香楼赴了筵。
哪知那同僚实则是为个木材商人贿赂,才跟着设了个局。
席间那商贾攻他不下,便起了歪心思。把他灌醉不止,还开了个单独的雅间唤来窑女伺候。且在梁府下人来寻,说是夫人突然倒地不起,那同僚还作掩护,谎称他早已离筵。
这事不知怎地被当时也在楼里的关瑶听见,她亲自带着梁府下人逐个雅间去寻,最终寻见醉了酒且衣衫不整,正和窑女拉扯的梁成潜。
也得亏关瑶,梁成潜才见到了老妻最后一面。
“裴少夫人,算是对老夫有恩了。”梁成潜很是感念,又回头看了眼在另侧歇息的裴和渊,蔼笑道:“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和和美美才好,不必太在意老夫。”
关瑶也看了看裴和渊的背影,飞快翘了下眼角。
梁成潜以为她和裴和渊是为了避嫌,怕让他尴尬,这几日才总是隔得这样远,连话都没怎么说。
可实际上,二人莫名相敬如冰,当是有其它缘由的。
当日晚间,在客栈用过晚膳后,三人各自回房。
梁成潜也是个有意思的,当日要房间时,特意让掌柜安排了另层楼的一间客房给他住。这便是怕同行的小夫妻顾忌他,而不好亲密。
老郎官这样善良,关瑶再不主动,真就辜负了人家一片好意。
是以当晚,与亥时正的梆子声一起响的,是裴和渊的房门。
打开门,眼鬟灵魅的姑娘俏生生立在门外。
“长夜漫漫,公子可缺个人陪?”
第19章 已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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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和渊看了眼她身上的石榴裙,蹙眉道:“三更半夜,为何打扮成这样?”
“为了和公子夜会呀……”关瑶扬着唇,尾音的旋儿打了十八个弯,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不待裴和渊出言驱赶,关瑶便泥鳅一般,从他身边的缝隙钻了进去。
待裴和渊关上门转过身,软软的身子便凑来抱他:“夫君……咱们算是圆过房了么?”
裴和渊不答她,反问道:“明日还要赶路,你还不回房歇息?”
“想和夫君一起歇呀……”关瑶媚笑着,目光明晃晃向他腰迹而去。
裴和渊被她盯得不自在,推开人坐去桌边:“好好说话。出门在外,这样成何体统!”
关瑶不以为意。
他们是夫妇,做什么都不算越矩。就算在白日敦伦,也不过是违了礼法罢了。
跟着坐去桌边,关瑶撑腮望住裴和渊,故意问道:“夫君没和我圆房么?那你是怎么给我解的药?”
裴和渊眉头微动没有接话,可下一息,他浑身僵住。
盖因关瑶忽将衣领扯下,故扮天真道:“可夫君都在我这里留印子了,还不算圆房么?”她还夸了句:“夫君牙口真好,就是没轻没重的,都把人家咬青了……”
灯烛之下,姑娘前颈前一片肌肤白得刺目,而裴和渊的余光,也仿佛确实见到某处有阴影般的印记。
他撇开脸,握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
“夫君,我嘴皮子还发麻呢,我的唇好吃么?”关瑶似故意逗裴和渊。她凑过去贴在裴和渊耳旁,用气音说了句什么,惹得裴和渊眉目一凛:“闭嘴。”
说的什么浑话,居然问他还满不满意她的腿弯?
裴和渊不动如山的脸上,终于现了丝裂痕。
见状关瑶笑眯了眼,玉手揽了郎君脖子晃悠道:“想听夫君再哄我一回。那日夫君抱我的时候,不是说过“乖”么?”
一个“乖”字,那夜的场景突如其来,腻腻不去,浅浪般在裴和渊脑中泛起涟漪。
姑娘家唇儿翕动,呓语有声,皮松骨痒般在他身上乱贴乱蹭,喉腔中不时带出两声软黏的喘。
俏生生,娇滴滴,磨人得来,又有些泼辣。
香汗莹莹的鬓角,惹得人分外心猿意马。
而他这几日躲着她,也是因为那夜险些失控,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这人那时明明是糊糊涂涂的状态,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趁裴和渊僵滞,关瑶适时提要求:“夫君,我不想束胸,我明日要扮女装。癸水将至,胀得太疼了。”
裴和渊侧头,捕捉到关瑶眼中的促狭和狡黠。
“等到了亭阳,我扮作夫君的丫鬟呀,这样夫君要是出去还能带上我呢!”
关瑶还在出着主意,裴和渊视线朝下,见那樱唇一张一阖,牙齿如玉粳白露般齐整莹洁。
目光定住,裴和渊的胸臆之中突然涌起阵阵躁动。
是人,皆有七情六欲。
她这样数度费心撩拨,他没有反应也就罢了,既然有反应却还要端着,到底是她在守活寡,还是他在当禅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