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的翅膀逐渐恢复力量,飞得越来越高。大蛇腾空而起,在交叉的树枝间荡来荡去。
元鹤起初几天还不能追上它们,只能在树下叹息。
但他没有停下奔跑追逐的脚步,跑着跑着,他的周身就起了一阵轻盈的风,将他托举起来。
在元鹤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然跃上了一棵极高的树。
白鹤拍打着翅膀飞走,大蛇回头,在看元鹤是否安全。
元鹤这会子才注意到,原来地面和自己差了这般多,他竟然爬到如此高的地方。
他的嘴巴张成一个圆,脚底一滑,身子向后仰去。
“救——”
大蛇反应极快,它的蛇尾勾住树枝,要去叼住小孩的衣服。
飞离了的白鹤听见小孩的呼声,也惊讶地回身,要去接住他。
但它们都没来得及,元鹤掉落的速度太疾,没办法追上。
千钧一发之际,树底的落叶扬起几片,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树下。
陶眠把元鹤稳稳地接住。
等元鹤双脚重新与大地贴近,他才恍惚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但元鹤没有害怕,很奇妙,他对这种惊险刺激的经历反而适应良好。
“陶眠师父,我刚刚……飞起来了?”
元鹤不敢置信,回忆起来,是难掩的兴奋。
陶眠嘴角扬起,颔首,眼中却有着星星点点的忧虑。
来望说得不错,这孩子,天生具备做他弟子的资格。
“陶眠师父?”
元鹤心思细腻,体察到陶眠情绪的变化。
“元鹤,就算将来离开桃花山,你也要好好的。”
他把手搭在元鹤的头顶,轻拍小孩的头。
元鹤听见他说“离开”,就把脸低下去。
他知道自己是被父亲送到桃花山治病的,迟早要回到元宅,回到他真正的家。
“我能不能、能不能……”他鼓足勇气,抬眸正视陶眠,“能不能留在这里?”
他眼中是祈求和希冀,孩子的眼神,半点杂质都无。
陶眠狠下心肠,却舍不得说出重话。
“你要回到爹娘的身边。出来得久了,他们会思念你。”
“才不会,”元鹤如今知道,真正对他好的人是谁,也明白怎样才算得上在意和爱护,“我回去,只是被冷落、被无视,我不想回去,那儿冷冰冰的。”
随后他又伸出两只手,抓住陶眠的衣袖。
“求求您,让我留在这里,您别把我赶走。”
元鹤急得眼圈都红,两手攥得越来越紧。
黑蛇和白鹤都察觉到不对劲,纷纷赶来陶眠的身后。
陶眠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微微阖起眼帘,手掌又抚了抚元鹤的头顶。
“先向蛇和鹤学本事吧,总不能让你白来山里一趟。”
元鹤以为这是陶眠应允他留下了,露出感激的神情。
同样有这种错觉的,还有那只傻白鹤。
小孩又追着鹤去玩了,陶眠久久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黑蛇把身子重新贴回地面,爬动几尺,来到陶眠的腿边,昂起脑袋。
仙人的手指轻点它的头顶,声音化作烟散。
“该如何是好呢……”
第322章 他的自由
元鹤在山中,又过了数日。
距他离山的日子愈发近了,尽管他本人对此毫无察觉。
这些日子里,元鹤跟着白鹤和蛇学了不少本领。
陶眠有自己的理由,什么都不肯教给他。元鹤心中有少许失落,却又安慰自己,或许只是他不够资格,仙人怎么会随便收徒。
但现实恰恰相反,正因为他太够资格了,陶眠才顾忌重重。
好在黑蛇和白鹤的本事不小,教他这么个小孩也绰绰有余。
陶眠也觉得稀奇,他这桃花山吸引的“客人”,来头似乎都不小。
白鹤教给元鹤轻功,黑蛇教的……竟然是剑法和棍法。
虽然它没有手,但它可以把自己绷直成一柄剑或者一条棍子,在空气中啪啪地甩。
元鹤有样学样,进步神速。
陶眠起初只是怕他无聊,无心插柳,这小柳树居然真的要成荫。
不,以元鹤的进步速度,成精都有可能。
陶眠下定决心,连个木剑都不肯给元鹤做。不过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元鹤捡根树枝,也能比划得像模像样。
他近来的活动量一天胜过一天,每日乐此不疲地穿林、爬坡、上树……
这个孩子从现在开始,才迸射出生命的华彩。
他是如此自由,什么都无法束缚他。自从习得轻功后,元鹤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找全山最高的树,跃上树顶,任由山风去刮他的面庞。
可桃花山的树太多了,今日找到一棵满意的,明天却总能发现更高的。
元鹤从不气馁,这就是他每天最重要的事,乐此不疲。
陶眠经常要满山地找,才能找到元鹤。每次找到他时,他总是一只手抓着树干,另一只手张开,手臂伸直,像在拥抱向他奔来的风。
仿佛真正成了生出翅膀的白鹤,要乘风而去。
“元鹤。”
陶眠在树下唤他的名字,元鹤扭过身子,脆生生地回应他的呼唤。
“陶眠师父——”
然后,元鹤就会从树上一跃而下,回到陶眠身边。
打成一团的白鹤和黑蛇此刻也会自觉放过彼此,一个在陶眠左边,一个在元鹤右边。
他们沿着山路而行,直到返回道观。这时桌上总会备好饭菜,热气腾腾的。
这段日子,是元鹤永生难忘的记忆。
师父的朋友又来到山中了,这次带了许多栗子来。
元鹤只顾着和大蛇,还有白鹤烤栗子吃,完全不知道,当师父的朋友再度上山,就是他要返程的日子逼近了。
“你看上去憔悴不少。”
来望温了一壶自带的酒,与陶眠共饮。他们坐在屋子内,望着院中围着铁锅打转的小孩,一口一口品着杯中酒。
“你看上去也老了。”
陶眠毫不示弱,来望说他脸色不好,他就说对方老。
“那不是当然的么,我都多大年纪了。”
来望感慨着,端起酒杯,一顿,转头严肃地望着陶眠。
“我多大年纪了?”
“……你是真的老糊涂了。”
两人聊了些琐碎的话,才步入正题。
“你准备好把这孩子送走了?”
“嗯,我已经写信给行迟,让他做好准备。”
陶眠说的准备,不止是让元行迟到桃花山来接元鹤,而且元府那边他也要做好安排。
元行迟在回信中说,元夫人如今青灯古佛为伴,大多数时间都在山中清修,不回元府。
同僚之中有和元鹤差不多大的孩子,性格活泼外向。等元鹤回京,也不缺同龄的玩伴。
而元行迟的官职也有变动,升官了,但不如原来忙碌,这回他能多抽出时间来陪儿子。
总而言之,他不会重蹈覆辙。
“行迟只是心粗,倒不至于骗我。他说安排好了,那便是都妥当了。”
陶眠抿了一小口酒。
这回来望带来的酒烈,不能喝得太急,不然从喉咙到胃一连串火辣辣的,不舒服。
来望一听,这安排的确算不错的。
“但我真正问的是你,你告诉元鹤,他马上要离开了?”
“……”陶眠可疑地沉默片刻,才找到一种委婉的说法,“我只是说,他离开之后,也要好好活。”
“这不等于没说?我就说这小孩一直傻乐,看着无忧无虑的。”
陶眠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屋外的元鹤,怕他不小心烫伤自己。
他幽幽一叹气。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