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壬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旋即垂下眼眸,语气还算平静道:“不敢高攀我家少庄主,只是略有些沾亲罢了。”
池萤哂笑了声,不置可否,复随口问道:“为何不是莫少主来送银票,他可是在忙着准备婚事啊?”
莫壬清了清嗓,朗声道:“此等小事自然无需少庄主费心,况且我家少庄主并无婚事,还望圣女慎言。”
“嗯?”池萤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复轻笑了声点头道,“哦,那可能是本尊记错了。”
她示意教众递上了一个小木盒,“这是莫少主之前留下的字据,既然名剑山庄言而有信,这字据就交还给你们处理便是。”
莫壬将那木盒接过,打开盒盖后不由得皱了皱眉,此时仍是八月末,在木盒中闷了十来日的血书,味道并不怎么令人愉悦。
池萤抬手扶额,似是有些无奈道:“哎,说来你们莫少主也是年轻,到底是意气用事了些,没事写个血书作甚,也不怕我圣教用他的血去做些什么别的事。”
莫壬的脸色微变,“圣女这是何意?”
池萤笑着摆摆手,“哎呀说笑而已,少侠听听便罢,我圣教一向光明磊落,救人还来不及,若是当真有这个心思,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莫壬沉默地抿了抿唇,接着轻“嗯”了声,若有所思地看向木盒中的那一团绸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人是个闷葫芦,池萤也懒得同他继续周旋,懒声问道:“莫少侠可还有旁的事?”
“哦,并无,在下告辞。”莫壬将木盒收好,又心不在焉地冲她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待到他身形渐远,池萤向一旁招了招手,吩咐道:“芳姑姑,找尤堂主打听一二,问问这莫壬究竟是什么来头。”
芳姑姑问道:“圣女可是觉得此人有异?”
池萤笑着摇了摇头,“有异说不上,不过倒是可能有用。”
芳姑姑似懂非懂地皱了皱眉,但还是点点头应下。
不过半日后,尤堂主那边便传来了消息,和池萤猜得差不离,这位莫壬还真是莫庚的弟弟,只不过并非一母所生,而是个生母不详的外室子。
如今的庄主有了正统的继承人,并不想对外认回这个私生子,但也不想放任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故而就将他安插在山庄中,名义上当个普通弟子。
但他的名字又过于直白,众人多多少少对他的身份有些猜测。明面上大家都不敢得罪他,甚至有些人对他还隐隐有些巴结,但是背后对他的议论却从未停息,莫庚也和他很是不对付,故而他在名剑山庄中的处境便有些尴尬。
除了莫壬的来历,尤堂主还十分贴心的附上了莫庚的近况,在他回到名剑山庄,将自己答应赔付万金买命钱之事告诉了庄主后,立刻便得到了老父亲一顿贴心的暴打。
故而此次他没能亲自来送银票,除了仍受庄主禁足的缘故,主要还是因为他脸上还带着伤,没有恢复完全不好出来见人。
至于莫庚和秋蝉的婚事为何突然没了消息,名剑山庄官方的说辞是原本的传言有误,少庄主从未与人定亲,但是天机阁还是打听出了一点儿内幕消息,似是老庄主正和华山掌门接洽,有意让两方儿女结亲,但莫庚不太乐意,父子俩还在僵持中。
池萤托腮看完尤堂主送来的密信,轻啧了声摇了摇头,想来名剑山庄对于莫庚和秋蝉之间纠缠的一直不太满意,但过去秋蝉是离火教圣女,好歹还有一整个教的资源做背书,让恋爱脑的秋蝉嫁过去,说不准还能忽悠出一点儿旁人没有秘药蛊虫。
可如今秋蝉的功力尽废,又与离火教彻底撇清了关系,而在天机阁的运作下,离火教又隐隐有冒头的趋势,老庄主自然不愿自己的儿子在这种情况下和秋蝉有所牵扯,看来她这位妹妹接下来的路,不是那么好走啊。
*
又过了十来日,天机阁终于将拍卖会的消息放出,除了以些常规的功法、武器作为铺垫,压轴的拍品的还是离火教的延命秘药一份。
原本大家对的所谓魔教秘药只是半信半疑,但传言经过这半个来月的发酵后,尤其是名剑山庄中也多少传出些风声,说是有人见过那位离奇复活的圣女,众人对于这场拍卖会的热情空前高涨,连入场的信物都卖出了高价。
而此时的池萤,正召集来几位教中姐妹,让她们试穿着新制好的衣裙。
这衣服是池萤自己绘制的图样,又找裁缝改了又改,这才有了如今的雏形。整套衣裙以玄色为底,其上又用同色丝线绣着些繁复的五毒暗纹,那丝线中掺了几条金丝,平日里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但在若是放在阳光下,便能在走动间隐隐显露出低调的流光。
裙摆长长曳地,边缘还缀着些细碎的宝石,让这衣裙带上了些颇具异域感的神秘。
右护法明苒被池萤盯着上下打量,神色有些不自在,她试探问道:“圣女,我们圣教过去的衣衫向来以实用为主,这裙子……会不会过于张扬了些?”
池萤将一条绣着银线小蛇的面纱蒙住了她的下半脸,复满意地点了点头,回道:“平日里实用自然是好的,但若是要出去见外人,总是要穿得隆重些,才得以彰显我圣教的风范啊。”
“出去?”左护法什玉顿时睁大了双眼,“圣女,我们要出去做什么?”
池萤用目光她转了一圈,复理了理她的腰带,摸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自然是月末天机阁的拍卖会啊。”
右护法明苒一把将面巾摘下,目光中隐隐透露出几分兴奋,“圣女,这拍卖会……我们也可以去吗?”
池萤示意裁缝将需要修改的几处记下,一边回道:“当然,我们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去。”
左护法什玉瘪着嘴,神情似是有些踟躇:“可是圣女,江湖中人不是都……讨厌我们教么?我们何必还要去凑这个热闹。”
“他们那是害怕,”池萤冲她们安抚地笑笑,“但是有的时候,害怕和敬畏,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明苒和什玉闻言皆愣了愣,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113章 少主的白月光05  图他头顶秃还是图他……
月末将至,池萤带着六名教众离开了离火教总坛,向着此次天机阁拍卖的所在地虞城进发。
虞城地处几大门派的交汇处,因着几个门派相互牵制而相对自由,又惧于各个门派的势力,也没有什么人敢在这里动手,算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繁华城池,。
天机阁在此设有一处分堂,便是尤堂主掌管的朱雀堂,但天机阁的总部究竟在何处,却从未有人知晓。
池萤一行驾马而来,因着她们的穿着特殊,与旁人格格不入,还皆以面纱遮面,故而在入城之时,便引得了不少人注目。
池萤对旁人的打量倒是早已习以为常,但其他的几位教众却常年深居简出,一向鲜少与外界打交道,故而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显得有些不自在。
什玉夹了夹马腹,凑到池萤身边低声道:“圣女,咱们……是不是有些太打眼了?”
池萤侧头扫了她一眼,笑问道:“怎么?害怕别人看?”
什玉是七年前入教的,她本是一家镖局的庶女,从小便会些拳脚功夫,但因着不太受家里重视,才刚及笄便被嫁给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病痨鬼冲喜。
她的所谓夫君在成亲后不到半个月便病死了,什玉实在无法忍受她名义上的婆婆和小姑整日里对她呼来喝去,便凭借自己的功夫偷跑出来,主动前来投奔了离火教。
什玉的眸光暗了暗,“……..倒也不是,但他们应当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愿意说便让他们说去。”
池萤的目光扫向一旁的路人,目光相接之时,那些人倒是很快便缩回脖子避开眼神,灰溜溜地退到铺子里,似是怕她做些什么一般。
她哂笑出声,继续道:“不外乎就是那些车轱辘话,要么你便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就当面将他们堵回去,我们圣教一向光明磊落,所做之事也都占着理,又何须畏惧那些不入流的腌臜之言。”
身后的几位教众闻言微怔,片刻后齐齐恭敬道:“是,属下谨遵圣女教诲。”
天机阁的朱雀堂早已给她们安排了住所,名唤庄榆别院,与朱雀堂同在一条巷子的深处。
“圣女,在下钱子健,尤堂主事务缠身,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唤我便是,您这边请。”
前来迎她们的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他见人便带三分笑意,看上去倒像是个好说话的。
“那就多谢钱少侠了。”池萤只淡然冲他点了点头。
别院中竹林掩映,即看不出究竟有多大,也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结构,钱子健带着她们在回廊中绕了又绕,才终于停在了一处小院旁。
钱子健将一把钥匙交给池萤身边的明苒,转头笑道:“圣女,此处便是尤堂主为贵教安排的寓所,每日三餐会分别在辰时午时酉时送上,您几位若是不需要,或是有什么忌口偏好,亦可提前告知在下。”
明苒颔首道:“多谢费心,不过我们不用外食。”
钱子健依旧是一副笑模样,“哦,无妨,可以理解。”
池萤一行正准备进入小院,却见旁边的大门忽地被推开,随即从门中跨出一身红色劲装的女子,那人对着钱子健皱眉道:“小钱,她们是什么人啊?”
“方女侠,”钱子健笑着向她拱了拱手,却并未直言池萤一行的身份,“这几位是尤堂主的贵客。”
“能来这儿的谁不是尤堂主的贵客,”那位方女侠嗤笑了声,接着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随即轻啧了声道,“不对啊,江湖上什么时候有这么个门派了?”
钱子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池萤身前,笑道:“方女侠,您也知晓我们天机阁的规矩,若是不愿遵守,我自会通报尤堂主请他裁决。”
“……我又没说什么,”那方女侠闻言倒是收敛了不少,但仍旧侧过头去对着池萤扬了扬下巴,语气颇有些倨傲,“你们不要太吵闹,我与我相公喜静,听不得叽叽喳喳的动静。”
池萤懒得搭理她,根本没多给她一个眼神,身边的教众也有样学样,目不斜视地围在池萤身侧。什玉有些气不过,扶着池萤意有所指道:“圣女,这边不少蚊蝇不少,不过您切莫放在心上,待我给您燃上一支香驱赶走了便是。”
“圣女?你们是离火教的?”那位方女侠脸色立刻一变,严词拒绝道,“不行,绝对不能让她们住我们边儿上!”
钱子健终于露出了一分无奈的神情,叹了口气问道:“方女侠,您这又是何意啊?”
那位方女侠愤愤然道:“谁人不知这魔教中人最是阴毒,尤堂主怎么会请她们来?居然还让她们和我们住在一处,我不同意!”
“你又在闹些什么!”她话音刚落,那扇门中又跨出一名男子,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身形不高且有些敦实,他将那女子拉到身侧,皱了皱眉道,“你怎么就不能消停半刻。”
“相公,她们几个是魔教的人,”那方女侠挽着那男子的胳膊,指向池萤一行人瞪着眼,“怎么能让她们住在我们旁边,要是给我们下蛊下毒可怎么办?”
那男子闻言脸色亦凝重了几分,看向钱子健问道:“钱少侠,内子所言可当真?”
钱子健只冲他拱了拱手,面色坦然道:“宁大侠,一切都是尤堂主的安排,您若是有什么不满,在下自可以帮您转达。”
那位宁大侠望着池萤片刻,随即轻咳了声摇了摇头,“罢了,既然是尤堂主的安排,那便自有他的道理,是我们叨扰了,抱歉。”
那名女子却有些不乐意,拧了把身侧男子的胳膊,“你怎么回事儿!她们可是魔教的人,你是不是已经被她们下蛊了!”
“你又胡说些什么,丢不丢人!”男子揽住女子的肩,将她向门内推了两步,“赶紧回去吧,还记得我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吗?”
那女子一个轻巧的翻身便躲过他的手,又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指向池萤,恨恨道:“你们究竟对我相公做了什么!居然让他这么快就对你们言听计从了,一定又是你们魔教下作的手段。”
池萤原本不准备搭理这个疯子,闻言脚步却忽地一顿,转头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说说,我们圣教究竟有什么下作手段?”
女子轻嗤了声道:“呵,不外乎就是用那些见不得人的迷药蛊虫,一群妖女,见着别人家的相公就走不动道了,谁知道尤堂主是不是也被你们得手,你能骗得过他们,却骗不了我!”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身边的明苒冷笑了声:“有些东西你自己当个宝便罢了,还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眼瞎不成。”
什玉也顺着她道:“就是,也不知道你图他什么,图他头顶秃还是图他肚子大,你倒是好耐性,若是换成我,日日相对怕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女子被她俩的一唱一和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气结:“你们……!”
池萤拍了拍两位护法的肩膀,轻踱半步上前,淡道:“方女侠,我们对你丈夫没兴趣,但对你倒是有点兴趣。”
那女子闻言却是一愣,“……..什么?”
“你看看,你的夫君对你冷眼以对,言语间亦是半点尊重也无,那你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被这一段折磨人的姻缘束缚又是何必,你这一身好武艺,换到何处都能独当一面啊。”
池萤指尖微动,向她飞去一张纸笺,笑道:“方女侠不妨考虑一下,我圣教的大门随时为所有姐妹敞开。”
女子下意识接过那纸笺,却见一张黑色硬纸为底,其上印着一方银色印鉴,隐约可辨认出是一个变体的“萤”字,纸笺上还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似是某种异域香料,又掺杂了某些不知名的药香。
待她抬头看向对方时,却见那小院前的空地早已空空如也,那一行黑衣女子应当是在她发愣时便回了院中。
男子见自己的妻子神情恍惚,竟没来由的有些心慌,忙道:“你……你莫要听那群魔教妖女胡言乱语,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么?”
女子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略过他稀疏的头顶,又停留在他凸起的肚子上,蹙了蹙眉道:“你……最近还是少吃点吧。”
*
翌日。
天机阁的拍卖会定在了未时初刻,由于池萤事先和尤堂主商定好了流程,故而并不怎么着急,直到未时三刻左右才而带着教众姗姗而来。
此时的朱雀堂中,已然坐满了来自各派的侠士,却因着还没等到自己心仪拍品缘故,皆有些心不在焉。
尤堂主见状清了清嗓,向台下笑道:“诸位,今日的最后一件拍品,便是来自离火教的秘药。众所周知,离火教源自南疆,自有些我中原武林罕见的秘宝,而我天机阁有幸和离火教有些往来,故而今日特请来了圣女本尊,为诸位介绍这秘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