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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玉禧殿这么大,也不知她疯跑到哪里去了。

屋子里暖烘烘的,还漫着一股子玫瑰香气,实在惹人昏昏欲睡。

延月抬手打了个哈欠,揉揉眼,将桌上的碗碟又装回食盒,等尚膳监的人来取。

窗外刮起北风,一阵一阵的,她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只见得外面摆着的小树跟着乱摇。

盯着看了一会儿,那小树枝桠又长又细,映在窗子上,鬼影似的。延月缩了缩脖子,转开了目光。

只是过了好一阵,树影还是摇个不停,延月一咬牙,朝着床上的人道:“姑娘且睡着,我去外面,把这东西搬开。”

说完也不管赵宜安听没听见,延月穿上外衣,掀起门帘,朝外走了。

才掩上门,帐子里的赵宜安,忽然睁开了眼。

手里攥着夜明珠,赵宜安慢慢往被子里缩进去,一直到只剩额头还露在外面。

她害怕。

不管是一觉醒来,所有东西都变得陌生,还是身边的人全都被赶走,或者是那个陌生的宫女在她背后笑她的话。

她对这一切全然不熟悉,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似乎并没有人需要她,她只是多余的。

赵宜安难受极了,她下意识去摸额头,却发现不是那里在难受。

是身体里面,是她的心在难受。

*

在暖阁里看着没那么大,一出来延月才发现,小树底下竟还有半只水缸大的盆。

玉禧殿再没别的人,延月只好卷起衣袖,弯下腰,拖着那盆一点一点往墙边挪。

“哟,这是做什么呢?”

金公公带着人,一绕过影壁,就看见延月在搬东西,他便一面笑眯眯问道,一面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去帮忙。

延月连忙让开,脸上有些赧然:“回金公公的话,是这树枝摇来摇去,映在窗上,倒吓坏了赵姑娘,所以奴婢才出来搬动。”

金公公点点头,朝暖阁望了一眼:“赵姑娘可在?我来领人的。”

延月一愣:“领人?”

“陛下要见她。若是方便,现在就可跟我走了。”

延月连忙放下衣袖:“姑娘在的,奴婢去喊她。”

金公公于是等在暖阁外,又叫抬轿的人进来,就守在门外面。

因为金公公就在外头,延月不敢高声,悄悄喊闭着眼睛的赵宜安。

“姑娘醒醒,陛下要见您呢!”

赵宜安又被套上了厚厚的冬衣,延月还趁手给她塞了个手炉。

“外面冷,别冻着了。”

将人送出殿外,延月小声问金公公:“金公公,我可也要跟着去么?”

金公公一笑:“跟着罢。”

等跨过养心门,走过影壁,延月忽然就瞧见,有人正跪在外面雪地上。

她垂着手,跟着金公公一行人往里走,眼睛却忍不住仔细打量那个人的身形。

却是与尽雪极像。

还没琢磨明白,金公公就停了脚步,延月忙收回目光,弯腰将赵宜安从软轿里扶出。

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来到那个人跟前,延月侧眼一瞥,心中便大惊。

果然是尽雪。

只是尽雪怎么来了这里?还在雪地里跪着?

金公公也看见了,他皱眉,侧头吩咐人,将尽雪挪走。

尽雪一动不动,冻得嘴唇乌紫,由着人将她拖走了。

“赵姑娘,往这里走。”

金公公的话引回了延月的心思,她神色恍惚,又似乎有些明白尽雪跪在这里的原因。

*

赵宜安披了斗篷,戴了帽子,便没有瞧见养心殿外的事。

她跟着金公公过了抱厦,走入正殿,最后进了东暖阁。

赵陆就坐在宝座上,手里执了一卷书,正低头读着,赵宜安进来,他也没什么动静。

金公公便提醒他:“陛下,赵姑娘到了。”

赵陆不语。

金公公朝延月使了个眼色,延月连忙替赵宜安摘下帽子,解下斗篷,悄悄推着她往前。

“姑娘,该向陛下行礼。”

手里的手炉没了,赵宜安一时无措起来,她回头看看延月,延月早低下了头。

往前走了几步,赵宜安学着之前元嬷嬷她们的样子,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起来罢。”这回赵陆倒是很快就开口。

赵宜安又撑着地爬起来。

临行前,延月怕她冷,替她囫囵穿了好几件冬衣,这会儿她便像一只憨憨的小鹅,整个人都圆圆的。

没有人再说话了,金公公和延月都退去外面,暖阁里忽然就更静了。

赵宜安双手垂在两侧,悄悄察看着这里的陈设。

她右手边便是窗,窗下有通炕。正对着她的是之前赶走元嬷嬷的人,坐在宝座上看书。

赵宜安没敢多看,就移开了眼睛。

宝座后似乎还有房,只是中间垂着门帘,看不清。再往左手边去,是一座合拢的槅扇。这下是完全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了。

赵宜安转开头的时候,赵陆便收起了书,仔细打量正站在眼前的她。

只见她侧着头,头发有些乱,发髻松松的,耳边还垂下几缕。露出的半张脸,肌肤娇嫩,轮廓却小了一些。

赵陆心疑,这是撞伤遗症?还是没好好吃饭?

身上的衣服也厚厚的,若他没记错,赵宜安穿的还是昨天的那件。

以前的湖阳哪会这样?

现在的赵宜安却处处透着可怜。

赵陆一时无言,他垂下眼皮,在赵宜安转回头来之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接着看书了。

赵宜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宝座上的人什么都没有再说,她有心想歇一歇,但不敢出声。

暖阁里自然不冷,赵宜安的脚却酸了,而且穿的衣服又厚,她渐渐就难受起来。

等赵陆余光里瞧见赵宜安摇摇晃晃,觉得奇怪,抬起头来想看看她时,赵宜安头重脚轻,“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赵陆一愣,放下书走过去:“赵宜安?”

地上的人半睁着眼睛,原本该是暖意适中的暖阁里,她却出了一头的汗,将纱布边缘都打湿。

听见里面的动静,金公公在外问道:“陛下?”

赵陆抬头:“进来。”

金公公掀帘进去,打头就是倒在地上的赵宜安,还有蹲在她身边的赵陆。

他一时惊住:“陛下,这……?”

赵陆沉声:“叫李太医。”

*

延月跪在地上,小心用浸了温水的帕子擦拭赵宜安的脸,脖子,还有耳后。

赵宜安半躺在小床上,已经脱了外衣,现在只着两件轻便的衣裳。她十分乖顺,由着延月替她擦脸。

“姑娘,要擦擦手么?”

赵宜安偷偷看了一眼延月身后,坐在凳子上等着的赵陆,连忙点点头。

延月也提着心,陛下就在她后面盯着,她只觉得手脚都是软的。

等擦完了,延月端着水,又先朝着赵陆行礼,然后才退出小室。

一时间,只剩下赵宜安与赵陆两人。

这间小室并没有窗,原本是用作皇帝斋戒时的寝宫,因此地方也不大。

赵宜安盯着自己才被擦过的手指,默默没有声响。

“大冬天竟差点中暑。”赵陆的声音响起。

但他只说了这半句,似乎对赵宜安再无话可说。

赵宜安坐了一会儿,小室里也有炭盆,烘得人暖暖的,她渐渐有了困意,慢慢歪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第7章 孙太后

赵宜安睡了过去。

她原先在玉禧殿就是睡着的,中途被金公公带了过来,还在赵陆跟前站了好一会儿,现在周围暖洋洋又安静,自然很快就有了困意。

赵陆坐在一边,眼看着赵宜安头一点一点,最后静止不动了。

竟睡着了吗?

因为刚才出了汗,所以又叫来医女,替赵宜安把纱布换了一遍。她的发髻也都拆了,绑成松松的长辫披在胸前。

方才宫女为她擦脸擦手时,赵宜安就是半坐在床上的,被子也只盖到腰,她睡着时没注意,以致现在仍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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