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姑娘回报我什么。”司季夏瞧见冬暖故笑了,他紧拧的心这才舒了些,可他却又不敢看冬暖故了,是以他又低下了头,“姑娘愿意留在这荒寂无人的山里,该是我感谢姑娘才是。”
有姑娘在,他觉得他过的日子才像是普通人过的日子。
“有姑娘在,我也能每日都吃到新做的饭菜。”司季夏低着头,有些惭愧地笑了笑,“若是只有我自己的话,怕是要犯懒,不会日日都生火烧饭的。”
他喜欢有人陪着他一起生活的日子,虽然这个姑娘不是他的姑娘。
司季夏低着头,没有听到冬暖故接他的话,而是见到冬暖故的脚步移动了,继而听到她含着浅浅笑意的声音道:“公子的针线活真好,比我的好太多了。”
原来是冬暖故已经移步到了晾晒着小衣裳的竹架子前,正抬手拿了其中一件小衣裳的衣袖来细看,眼里有着欢喜和钦佩的味道。
平安会针线活她是知道的,倒不想他竟还会缝制小衣,这如何能不让她惊喜?
只是,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只手是不够用的吧。
冬暖故觉得心有些疼,可她未将这种情绪表现到面上。
“我……”司季夏又觉得赧了,耳根有些红,脸颊也有些红,“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有时候衣裳破了总该要缝的,有时候也给自己缝过里衣,只是还从没有给小娃娃缝制过衣裳而已,缝得不好,姑娘不嫌弃,不嫌弃就好……”
“且,且……”司季夏将头垂得更低了,“且我只有一只手,姑娘知道的,一只手是缝不了衣裳的,我……”
司季夏本想说其实他用了脚,可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又没有勇气说出口,只听他又连忙道:“不过将小衣裳洗了好几遍,不会脏的。”
“我要感谢公子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看到司季夏紧张惭愧得不敢抬头的模样,冬暖故只是浅浅柔柔地笑着,“公子很好,缝的小衣也很好,我很喜欢,若是靠我自己,不知道几时才能缝得出一件像样的小衣,我都要想着今日公子下山时劳烦公子找人帮我缝几件了,却不想今日就收到了公子的好意,我还要替这两个孩子一道谢谢公子才是。”
冬暖故说完话,又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举手之劳,姑娘,姑娘不必言谢,不用如此见外。”司季夏终是也轻轻笑了起来,笑得很是羞赧。
只听冬暖故又道:“只是不知这些棉纱布是何用?也是给孩子们准备的?”
司季夏终于抬头了,颇为错愕地看着冬暖故,迟疑少顷,问道:“姑娘……不知?”
“嗯?”她不知道很奇怪?
“这是,这是给娃娃们做尿布用的棉纱布。”司季夏只好给冬暖故解释,这个姑娘……可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冬暖故这会儿也觉得她自己很奇怪了,有些惭愧地笑了笑,“这会儿知道了。”
司季夏一看见冬暖故笑就莫名的紧张,是以他连忙道:“早饭在锅里温着,趁着还热,姑娘快些去吃,晚饭我也给姑娘准备好了,万一我回来得晚了,姑娘热了先吃,不用等我。”
“我要下山去了,赶得快的话,应该是能在日落前回来的。”司季夏说完话,也不待冬暖故说什么,他便大步走进了堂屋,背起了他早已准备好了放靠在桌角边的竹篓。
正当他要走出堂屋时,冬暖故唤住了他,“公子稍等一等。”
“姑娘可是有东西需要我帮姑娘捎回来?”今日他下山去卖掉这些日子挖到的山参,应是能帮姑娘买些东西的。
“不,我不需要买些什么,公子稍等等我便好。”冬暖故说完话便进了屋,她再从屋里出来时,臂弯里挎着一领深灰色的斗篷,正是上一回下山时候司季夏披的那一领,“上回洗了斗篷先帮公子收着了,今日天寒凉了许多,公子还是披着斗篷为好,还是我帮公子披上?”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司季夏不敢和冬暖故靠得太近,他怕他闻到她身上的清香会心跳加快,他厌恶自己这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无耻。
冬暖故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斗篷递给了司季夏,然司季夏发现,她的臂弯里还挂着一件物事,是一条长长的棉布巾,是灰与黑两种颜色的棉布巾缝贴到一块儿的,约莫八尺左右长,倒是不知是做什么用。
待司季夏将斗篷系好后,只见得冬暖故将她臂弯里那长长的棉布巾递给他,道:“这个也是给公子的,暖脖子用的。”
“暖脖子用的?”司季夏不解,定定盯着那条棉布巾看,似乎要看出个所以然来似的。
“嗯,叫围巾。”冬暖故微微点了点头,司季夏却迟迟未有伸手来接,冬暖故不由问道,“我帮公子围上如何?”
“……那就麻烦姑娘了,这东西……我还从未见过,不知如何用。”
冬暖故朝司季夏走近了些,司季夏又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那股清淡好闻的清香,他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
司季夏只见冬暖故将那长长的布条挂到了他的脖子上,然后拿着布条的两端在他脖子上绕啊绕,只少顷,他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异常暖和,再瞧那长长的棉布巾,已经全都绕到了他脖子上来,绕得整整齐齐的。
司季夏有些惊奇,原来这就叫“围巾”,这样的东西,可是有钱人家才会用的东西?
不过司季夏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只是红着耳根对冬暖故道了一声“多谢姑娘”,就匆匆走了。
“公子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冬暖故将司季夏送到了篱笆门外,站在那儿目送他离开。
司季夏走得很快,因为他不想冬暖故在院子外站太久,只要瞧不见他身影了,她就会回屋去了。
待走得离小院有些远了,司季夏才抬起手摸向围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并且低下头来看。
只见黑白布片相接的地方缝得很不好,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可却看得出缝的人很认真,若是不认真的话,针脚是不会这么细密的,而这样的针脚,除了冬暖故自己,司季夏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人会有这样的手艺。
围巾上还有清新的皂角香味和晒过太阳后留下的阳光味道,很明显是洗过又晾晒过了的,可是司季夏从未在院中见过这样东西。
是姑娘特意不让他看见想着给他一个惊喜?就像是他给姑娘肚子里的两个娃娃缝小衣那样想给姑娘惊喜一样?
司季夏又闻了一下围巾上存留着的阳光的味道,轻轻笑了起来。
他的脚步很轻快,他的脚上穿着的是上一回下山冬暖故特意找人为他钉的鞋子,新鞋子,他今日堪堪穿上的。
新鞋子很软和,穿在脚上很舒服,完全没有硬邦邦的感觉。
司季夏喜欢这双新鞋子,就像喜欢姑娘一样喜欢。
喜欢!?
司季夏又忽然地自己吓了自己,吓了一大跳,吓得他险些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他他他,他在想些什么!?
不能想不能想,万万不能想!
可愈是这样,他想得就愈多。
司季夏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山间的小院里,冬暖故未有回屋,而是站在院子里,站在晾晒着小衣裳的竹架子前,认真地看着那些在风中轻轻晃动的一模一样的小小衣裳。
冬暖故从未想过司季夏会给她肚子里的两个娃娃细心地准备这些小衣裳,因为他不是她的平安,他根本就记不得阿暖。
她虽然不是他的阿暖,可他却温柔细心如初。
是否是换了别个姑娘,他也会如此?
这个问题,司季夏此时此刻也在想。
若是换了别个姑娘,他是否也会像待姑娘一样用心?
只是,他们都没有思忖得出答案,因为他们都不敢想。
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倘若,没有谁能预料得到自己生命里会遇到谁,遇到了就是遇到了,又何必自寻烦恼。
冬暖故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司季夏则是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冬暖故觉得她不用缝小衣了,她的双手是注定缝不成衣裳的了。
可不缝小衣,她便无事可做了。
冬暖故觉得她或许可以为司季夏打扫打扫屋子,是以她去了。
她挂在窗下的那只风铃还在,在因风而响。
司季夏的房间很整齐,也很干净,便是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的,根本就不需要她打扫。
冬暖故欲离开司季夏的房间时,在他的床头看见了一件女人用的东西。
一根发簪。
一根顶端雕刻着月季花的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