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不够的,因为方师长虽然疼爱她,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儿。
当初知道弟弟做点事儿,她也规劝来着,他都说再也不做了,结果后来吴金水把事情摆平,她又怨恨那些女孩子,觉得她们不检点,勾引了自己弟弟。
现在她恨毒了程如山和他那个狐狸精媳妇儿,害了自己一家。
她还恨方澄光,像条毒蛇一样隐藏在后面,抓到致命证据就给她致命一击。
一切都完了。
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没有多久,方建华回来了。
“方哥。”黄淑柔泪流满面,恢复了娇柔顺从的样子,她嘴唇颤动着,“让我看你最好一眼。是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也不求你犯错救我弟弟,只求……求你让人把他好好收葬,不要让那些欲望害他,呜呜呜……”
方建华站在她面前,她这样柔弱可怜的样子,如同一把刀插在他心口。
当初他就是因为她那样温柔,跟只小鸽子一样,他没把持住。
后来他觉得这样不好,就想和她断了,她也是这样,不闹,只是流泪,哀婉的眼神望着他,“方哥,是我不好。我……我不该情不自禁地爱上你。我知道,我给你造成很大的压力,让人笑话,说你为老不尊。他们不懂我,不相信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会爱上一位成熟的大男人。我不求你理解我,只求你……你以后,不要躲着我,还来医院,让我……让我可以看到你……”
在她转身走的时候,却掉落一张化验单,她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决定娶她,给她和孩子名份。
她真的很懂事很体贴,知道他对年龄的事情很尴尬,所以从来不让娘家人上门,更不让他和岳父岳母碰面,免得别人说嘴。
而他呢,也因为尴尬,会尽力避开她娘家的亲戚。
虽然他不说,但是行动上却真的不和岳家沾上,生怕太过尴尬。
时间长了,没有什么来往,他也就当没这回事儿。
事实证明,自欺欺人是没用的。
这一次吴金水、黄翔宇的案子牵扯出一大串基层干部、工厂领导们、军区军官违法乱纪的事儿。军区司令部和省革委会直接下令严惩,就算高层和同层的人顾忌面子不说他,底层的不敢议论,可他自己却知道这层老脸被血淋淋地扯下来。
疼是其次,半生经营付诸东流,还要搭上一世英名。
好面子的人,把脸面丢在地上踩,这种感觉,无异于当众凌迟。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如同粗糙的砂子磨过喉咙,火辣辣的疼,“我能做的就是保你平安,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选择回娘家。”
想想她那几个全部嫁给大十几岁男人的姊妹,再回想她说的什么年轻女孩子也会爱上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因为他们成熟、沧桑,带着打动女人心的独特魅力,这简直就是啪啪啪的打脸。
他自然不能继续和她在一起,否则在大家的眼里他算什么?姊妹五个都嫁给老男人,图谋什么,爱情?这不是给人笑柄吗?
“建华!”黄淑柔追出来,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上,“我是真的爱过你的,从来没有骗你,结婚这些年,我照顾你,照顾童童,我没有半点虚情假意,从来没有算计你……”
如果是从前,她不需要跌在地上,只要那么哀伤的样子,就足够他心疼的。现在心疼里夹杂着自嘲,同时还有许多无可奈何。
方建华想了许久以后,去司令部主动辞职,接受组织审查。
韩司令亲自接待他,拍拍他的肩膀,“老方,你不要有压力。这个案子我亲自过目,公安局查得清清楚楚并没有你的问题。至于你爱人……”他停顿了一下,“问题也不大,咱们军区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他和方建华是多年的老搭档,一直合作愉快,如果方建华真有严重违法乱纪的事情,他早就警告的。
方建华依然羞愧得无地自容,将心比心,如果是司令员娶了个小的,姊妹五个都嫁给大十几岁二十岁的男人,只怕他心里也会有什么想法。
“司令……”方建华说不出话,无言以对就是这种感觉。
韩司令再用力拍拍他,“不要服老嘛,咱们老当益壮。这样,要是你在这里觉得不开心,我帮你协调一下,调你去别的军区待两年。跟他们政治部主任换换,大家互相取取经。”
军区的司令、政治部主任不是自己军区司令部认命,都是中央规定。但是地方司令部是可以提议的,基本都会被采纳。他这个年纪本来可以拼一把,如果能上去就可以继续,但是现在仕途已到尽头,过两年就要卸职养老。
方建华:“多谢司令。”
“这么多年的兄弟,不要说见外的话。老方,越是和平时期,越要提高警惕呢,我们身居要职,尤其要自省。”
“是!”方建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知道韩司令已经帮了他。否则就算他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冲着有这样一个二婚妻子,也可能被内退,至少也得离婚的。
不过他不想害黄淑柔,毕竟她跟他一场,他不能休掉她。
方建华被调到西部某军区任职,虽然职务相同,实际已算降职处分。
临走前,他安排一下,结果方澄霞已经主动请缨下乡给赤脚大夫们培训去,方澄光根本不肯见他。
他去见黄淑柔,尽管他不在本省,却依然可以保她衣食无忧的。
黄淑柔见他居然不带自己和儿子去,就知道大势已去,他这是要抛弃自己。
男人啊,再多的怜惜也比不上自己的仕途。
黄淑柔果断选择离婚,“我要带走童童,既然你狠心抛下我们,我不能抛下儿子。”
方建华默然片刻,点头同意。
……
时间在忙碌和欢笑中过得格外快,转眼到了78年底,12月18日开始,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全面拨乱反正,将全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开启了改革开放的序幕。
这日冬至,姜琳下午没课,所以上午下课她就去宿舍找曾泓洁。
“小洁,冬至节,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咱娘带着他们至少包四样馅儿的饺子。”姜琳想着就馋得不行,虾仁木耳香菇馅儿、羊肉萝卜馅儿、韭菜鸡蛋馅儿、白菜猪肉馅儿……搞不好还有别的呢。
曾泓洁本来打算下午写几篇稿子的,被姜琳诱惑得立刻收拾起来,迫不及待地道:“走走走,正好我之前弄了一些冬笋,拿去包三鲜饺子,馋死我了。”
两人手挽着手下楼,路上遇到杨陆,给杨陆羡慕得不行。
她就想跟姜琳这样亲亲热热的啊,无奈姜琳不知道为什么躲着她。
不等他们走出大门,就看程如山开着吉普车过来接她。
他停下车,姜琳就拉开车门和曾泓洁钻到后排座。她趴在前面椅背上,探头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谢谢程队。”
程如山现在升职为运输处的大队长,负责调度安排,不必再亲自出车。
程队长终于能天天在家抱媳妇了。
他垂眼笑了笑,一脚油门下去,“回家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姜琳都是听程如山给她讲的。
上半年黄淑柔跟方建华离婚带走儿子,给儿子改名叫黄小宇,继承黄家的香火。
她医院的工作没丢,但是不能当大夫,调去管病例,不需要见人。不过她从小被教导要靠男人,根本做不到靠自己好好工作来生活。
最后她故态复萌想要傍上一个有权势的,谁知是个有老婆的,老婆比较凶悍,带人给她打了一顿,还把脸给花了。
她没法再在医院工作,只得回娘家讨生活,结果人变得有些精神不正常,后来街坊们举报她勾引自己男人,打了一顿破鞋以后,她就被街委会做主送去精神病院。
黄母也在那里,疯疯癫癫的,两母女却已经不再认识彼此。而黄父早在儿子被枪毙那天用床单把自己吊死在牢房里。
方澄彧一下子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方澄霞知道以后把他接去乡下,跟着她在乡下过活。
而方建华去西北以后,因为年纪大了不适应环境,加上心头郁结身染疾病,不能胜任工作,只好卸职回原省军区疗养。韩司令对他颇为照顾,虽然没有职务,却依然让他住在原先的小楼里。
姜琳却觉得这无异于公开处刑啊,光荣耻辱、甜蜜伤痛都在其中,足够他慢慢咀嚼后半生的。
到了家门口,刚下车他们就闻到鲜美的饺子出锅的香气,还有大宝小宝和文生以及何亮几个叽叽呱呱的声音。
“我娘爱吃虾仁的,你们别抢!”文生的声音。
姜琳馋得不行,对曾泓洁笑:“看谁跑得快!”
她撒腿就往家跑,曾泓洁不甘落后追上去。
程如山拎着一兜子冬笋,“……媳妇儿,小心点!”
恰好方澄光从院里出来,姜琳动作敏捷立刻躲开跑进去,曾泓洁却躲闪不及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第72章 姜敏
方澄光被撞一下倒没什么,反而是曾泓洁被弹得往后仰去, 他反应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没让她磕在影壁墙上, “小心。”
曾泓洁朝他笑笑,“谢谢。”然后把他手臂抬高直接从他腋下挤过去跑了, 急着吃饺子呢。
方澄光看了看另一侧很宽的过道,沉默了一下,抬眼见程如山拎着一兜子冬笋进来,“走, 先去司令部。”
程如山:“干嘛?”
“军区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 军部纪律检查委员会,下面要有行动队, 要认命各队长。”
程如山:“我是运输处的, 不能兼任吧。”
方澄光:“看看再说。”
程如山点点头, 先把冬笋送回家,跟姜琳说一声然后和方澄光去前面办公区。
他俩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卞海涛。
卞海涛觉得自己是后勤部政治处副处长,应该可以兼任纪委监察干部,这样更有前途。他已经从孟依依那里提前拿到消息, 也走了关键人物的路子, 他势在必得的。
看到程如山和方澄光, 他主动打招呼,两人看了他一眼, 敷衍一声就走开, 谁也没和他说话, 给卞海涛尴尬得要命。
程如山不可能搭理他。
方澄光讨厌他那种看什么都带着审视权衡的眼神, 从前卞海涛看他是热情中带着一点想要结交的讨好,如今方建华已经不行,卞海涛看他的眼神就带着幸灾乐祸,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是眉梢眼角却还是露出来。
不少人都在讨论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会议内容,到处都是广播声,报纸,军部也派人学习。
公检法恢复工作,中央从上到下成立纪律检查委员会,工作重心要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每一个都是振奋人心的消息。
程如山和方澄光去报了名,然后就等筛选,他们自然不会去找关系,顺其自然。
程如山约莫一下时间,招呼方澄光,“回家吃饭。”
两人一起回家,路过卞海涛连个眼神懒得分给他,气得卞海涛肝儿疼。
家里已经摆好饭桌,外面冰天雪地的,屋里热气腾腾,热闹非常,大家正一边吃一边等他们呢。
程如山在姜琳旁边坐下,方澄光坐在何亮旁边。
何亮跟服务员一样,殷勤地给大家服务,他先给程如山和方澄光倒酒,又给别人倒醋倒酱油的,再不就来点蒜泥。
包这一顿饺子,他和闫润芝是主力呢,闫润芝和面,他给剁馅子,包的时候程蕴之、文生、大宝小宝一起帮忙,包得又快又好。
现在家里吃饭的人多,准备工作也不少,别东山和方澄光负责做力气活儿,其他的干瞪眼,还不如大宝小宝会做呢。何亮倒是不错,已经培养成闫润芝的好帮厨。
曾泓洁笑道:“何亮,你满头的面,快去擦擦吧。”她职业病,随身带着相机,一进门就给他们把忙碌又欢乐的场景拍下来,还有何亮这滑稽样。
何亮得意道:“不能擦,这是我劳动的证明。你们吃饺子,就回想起我的辛苦,吃水不忘打井人!”
文生听他说井,就随口唱道:“朱砂井匿人头暗害人命,可叹宋国士他绝了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