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的小粗眉拧巴在一起,眼睛里头都是怀疑,可就是怀疑也是那种底气不足的,抓着袖子看着沈得奏,再怯生生的想开口,却被沈得奏先行一步止住了:
“郡主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元安怔愣一瞬,忙摆着胖手说“我没有什么意思。”
其实她身为一个郡主这般对着自己的男宠已经是她太怂了,可是偏生沈得奏也有方法让她更怂,剑眉一挑语气万般讥诮:“您还是别装了,您对我的怀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既然如此,得奏也就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待在郡主身边了,得奏先行一步。”
广袖一甩,沈得奏满身煞气的冲出房门,元安忙把点心放在桌子上紧随而去,嘴里止不住的喊:“你别生我气你别生我气啊……”
凝兮无力扶额,这女人当真是没救了,明明知道他的身上有猫腻却还是要眼巴巴的送过去,被沈得奏压得死死的,白长那么多的肉了。
正合计着,便有小太监从后院儿的窗户探出头:“不得不说,这男人虽是学着我,却也是能见人勾引到这种程度,连脑子都不要了还要什么?”
凝兮被这突然探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瞪他:“你就不能正常点出现么?”
来人正是万俟笙,穿着一身灰色的太监袍子却难掩风度,依靠在窗边笑得吊儿郎当:“娘子万安。”
凝兮瞪他,看端着汤药从窗口翻下,愣是没有撒一滴,反而笑得唇红齿白的将药舀了舀:“我这样岂不是更对得起雌雄双煞的名头?”
中药的苦气顺着他的动作传来,凝兮有些反感的捂住鼻子向后退了退:“我不要喝。”
她虽然高热,但是只要睡一觉就好了,这中药又苦又难闻的,她当真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可万俟笙由不得她,薄唇一张,在凝兮震惊的目光下汤药尽数落入口中,再以唇相渡,一口喂完,再喂一口,凝兮强忍着想把药吐回去的冲动,生吞死咽的将一碗药喝完了。
分明是最怕苦的万俟笙喂了药之后满脸神清气爽,脸上仿佛拂过亲密过后的春风,又从胸口处掏出个油纸包来递到凝兮手里:“吃。”
凝兮嘴里苦得很,见了吃了也赶紧掏出来放在嘴里,双腮鼓鼓的像是白兔子,万俟笙瞧了一会儿,眼睛里露出些怜爱来:“可觉着好些了?”
吃了东西便精神多了,凝兮点点头,也是饿极,一股脑的往嘴里塞“你不吃?”
万俟笙摇头,忽然脸色一沉,伸手就将凝兮手中的点心抢过来塞在怀里,顺手还给她抹了一把脸。
凝兮正吃得高兴,忽然双手一空,瞧着万俟笙满脸茫然,不等开口问一句,便有尖锐的声音长喝:“皇上驾到!~”
凝兮一怔,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行礼,万俟笙闷声行了个礼之后便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垂着头,将自己的脸很好的掩在帽檐下面。
君雾沉着脸走了进来,凌眸淡淡扫视房间一周,最后才在凝兮的脸上停下。
“元安呢?”
凝兮垂目:“回禀皇上,元安郡主方才出去了,现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人在哪。需要派人去找么?”
“不必。”君雾转身找了个地方坐下,眸光深深“朕刚好有事情要问你。”
凝兮坦然一笑,换了个方向跪着:“臣女知无不答。”
君雾冷笑,手指轻叩椅把“昨日你为何要带着元安去那种地方?”
凝兮抬头正视他的眼睛,回答得坦荡:“郡主想去,我便随着去了。”
君雾眯眼,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阴鸷,叩着椅把的动作加快了一瞬“孔颜,你为何不说实话?”
凝兮蹙眉:“皇上因何觉着我说的不是实话?”
“你先同元安说在先,元安找你在后,对么?”帝王勾着唇高深的将她望着,修长的手指滑过椅把上的图样:“蓄意让元安跟你出去,再用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倌勾引?你以为朕看不出你的那些把戏?”
凝兮一怔,惊愕的瞧他“皇上竟然都知道了?”
君雾冷笑一声。
“既然皇上都知道了,那臣女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臣女的确是约了元安郡主出来看美男,表面上是为了投其所好,可是实际上,臣女也是有些新发现。”
“说来听听?”听她承认,君雾倒也不急了,好笑的看着她,像是等着她仓皇的解释一样,可凝兮却坦然一笑,抬首道:
“臣女知道,臣女这次回来皇上对臣女有疑惑,或许还觉着臣女兴许已经成为了璃国的人。不过,正巧,臣女也刚好是因为从璃国回来,才发现,元安郡主身边的沈公子,似乎是个很像璃国皇帝的人。想比皇上也知道吧?”
滑过图样的手指微顿,君雾无声地等着她的下文。
凝兮眨了眨眼“皇上不觉着可疑?”
君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又如何?”
什么叫做那又如何啊?凝兮迟疑了一瞬,顿时心生了然,该不会是这沈得奏是双面间谍?一方面为着君雾做事儿,可是实际上是为着林嫣若做事儿的?还是说皇帝默认了两个人给他带绿帽子?
一时之间凝兮觉着贵圈真乱,此时再看着君雾的头顶,仿佛见那金灿灿的王冠散发着幽幽绿光,仿若是同林嫣若那红杏成为一体,在她眼前来了一出儿“红杏枝头春意闹。”
吸吸鼻子,凝兮目光同情极了,语气也有些别扭:“臣女只是觉着,这男人有问题,皇上不觉得么?”
君雾蹙眉,他觉着凝兮看他的眼神古怪极了,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古怪,更觉着自己明明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却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坐直了身子,依旧冷眼相看,把心口上的感觉压上一压“你的意思是,沈得奏有嫌疑?但是这跟你领元安去小倌楼有什么关系?”
凝兮淡然一笑,一时之间找不到借口回答,只好反问:“皇上以为呢?”
君雾眯眼“你这是怎么跟朕说话的?”
凝兮一震,忙磕头道:“臣女有罪,臣女对与昨夜一事儿如今也还耿耿于怀,只是清若就是小倌而已,臣女也仅仅只是想对元安郡主亲近,奈何用错了方法,因为臣女私心想着,元安郡主素日以来都没有什么朋友,若是相接近她定然要投其所好,若是臣女从一开始便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怕是会打草惊蛇,所以才出此下策……”
君雾依旧冷笑:“是么?”
凝兮颔首也不再说话,气氛顿时陷入僵持之中。
良久之后,凝兮都觉着头顶的目光都几乎要将她穿透了,才缓慢道:“似乎是从璃国回来之后,孔颜你的声音就比从前要沙哑呢?”
凝兮一震,随即道“臣女回来的时候,感染了风寒尚未痊愈,现在更是雪上加霜,声音已经不能听了。”
可不是吗,凝兮本身沙哑的嗓音加上风寒的沙哑恍若破锣难听至极,君雾又沉默的瞧了她片刻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昨日你父亲连夜上奏,说是会将你带回家好好管教,不过朕想着你也是奉朕之命,纵然你用错了方法却也不算是罪不可恕。但是,你又怎么解释,那个小倌会武功的道理?他将摄政王的人甩了很远,一看就是练家子。”
薄唇一挑,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这,你又作何解释?”
凝兮一怔,茫然的抬头看向他:“什么?会武功?”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君雾轻笑一声“孔颜,你若是再不肯说实话,朕就让人抄了你的家。”
凝兮震惊:“臣女有罪!可是臣女找的人断然不会是练家子,臣女愿意当面同郡主与清若对峙,臣女承认清若使臣女找的,可是臣女明明知道皇上也有在暗中观察,为何要找一个练家子让皇上对臣女起疑?那是不可能的。”
君雾闻言垂眸,神情难辨“当真?”
她又磕了一个头“臣女求当面对质。”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朕也就给你一个机会。”君雾起身,负手瞧着她“朕已经叫人查封了那间小倌,就让人到傍晚之时同你对峙。”
凝兮颔首道了谢,刚目送君雾走了,没一会儿,元安便折了回来,又是满脸黑气,看得凝兮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背过去。
为什么这一个个的到她这里就没有个好表情呢?
然而元安却不是对着她来的,自己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生闷气,顺便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来一包油纸点心闷闷的吃。
空气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的咀嚼声,凝兮有些发虚的躺回软榻上盯着她瞧,瞧她将一包点心吃完又吃一包,越吃眼睛越红。
凝兮蹙眉,瞧着元安未免也太不对劲,便好心的哑嗓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郡主?”
她亲切一问,元安当即一个眼刀子刮了过来,腮帮子鼓鼓的,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你不知道?”
凝兮瞧着被她喷出来的点心渣子实诚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元安气得一口点心呛在喉咙里直对着门口的小太监使眼色,可是门口的太监纹丝不动,看看脚底下的灰尘又看看外面扬起来的风雪,就是不动地方。